34.4 鲜虞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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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儿,一百多骑到了北山附近一片矮林之中,柳下跖让大家停了下来,道:“我们不知

    道山上的虚实,这么硬跑上去可不大好。”

    伍封点头道:“二哥说得是。”

    柳下跖道:“我想带十个人上山,公主和剩下的人都留在这里接应。听兄弟调遣。一旦见山

    上起火,便是我发出的讯号,兄弟便冲上去。”

    长公主惊道:“夫君十余人上山,是否太过冒险了?”

    柳下跖叹道:“我一生冒险,也非仅是今日。司马豹调了二千人来,加上他的一千亲卫,共

    有三千人,一千人在城外设伏,剩下的二千人多半都在这里。我们一百多人上去与十余人上去,

    效果也差不多,不如将百余人留在山下,可收疑兵之效。”

    伍封道:“二哥果然擅长用兵。不过这闯营之事,还是兄弟比较擅长,不如我带些人上山,

    二哥在山下接应。”

    柳下跖摇头道:“以兄弟的身手,去闯营当然要比二哥好些。不过大王不认识兄弟,就算见

    到了也要大费口舌。二哥在中山还有些威风,发起恶来,鲜虞人多少有些顾忌,司马豹的手下

    多少会收敛一些。”

    伍封点头道:“也好,二哥上去便故意东扯西拉,让司马豹弄不清虚实,不知道二哥是改道

    而来,还是闯伏而来。就算知道是硬闯来的,又不知道二哥究竟有多少人接应,以至敢带十人

    上山。趁他犹豫未决、谋无所断之时,二哥便将大王带出来。”

    柳下跖哈哈大笑,道:“兄弟高明得很,就这么办。”带了十人上山,过长公主身边时,道:

    “公主,你自己要小心。”

    伍封等柳下跖上山之后,向长公主询问了一阵这北山的地形环境出口,环顾四周,立时有

    了主意,道:“这林中松树都不高,我们在林中点起火把,山上必然能看清楚火光,却见不到人。”

    对众人道:“每人砍二十支松枝点着,每十步插一支在地上,小心别烧着了林子。”

    片刻间,林中火光如炽,亮如白昼。

    长公主道:“这两千多支火把点着,山上必能看见,司马豹便会以为我们有大队人马在此,

    只不过是怕伤了父王,不敢攻上去。”

    伍封沉吟片刻,道:“我们出了这林子,都到山道旁的石后藏着,免得司马豹大队人马冲下

    来放火烧林。他的士卒人多,硬挡不住。”

    众人小心出林,在两旁山石后藏好。

    过了许久,山上仍是静悄悄的,长公主坐立不安,不住往山上瞧去,口中道:“这么久了,

    为何还无动静?”

    伍封沉吟道:“我与月儿上山去看看,公主,你们在此等着消息。”吩咐招来和鲍兴保护长

    公主,二人步行向山上去。

    楚月儿笑道:“今晚我们可是两番下马偷袭了。”

    伍封叹道:“本来只是到中山来看看二哥和招兄的家人,不料正撞上了这种尴尬之事,看来

    有时候就算我们不去惹祸,祸事也会找上门来。”

    楚月儿道:“我们欠了柳下师叔许多人情,今日帮一帮二哥,也是好的。”

    伍封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咦,你唤柳下大哥为师叔,却称其弟为二哥,是否不成样子?”

    楚月儿格格笑道:“这都怪你了。按理说二哥也算月儿的长辈,但被你横里打岔,有你夹在

    中间,这辈份就有些胡涂了。”

    伍封笑道:“也说得是。譬如说燕儿吧,看在鲍大哥的面上,她应该叫我叔叔,但从君夫人

    角度来看,我又该叫她为姨,这就不大好办了,只能含含胡胡些。”

    二人说着闲话,转到一个弯时,见有二人在石上向山下了望,伍封二人潜闪过去,一人一

    拳将他们打晕,扔在石后。

    这么转了几个弯,打倒了十余人,猛见山腰处一大片营地,营内战马嘶鸣,火光极亮。

    伍封细细看了一阵,暗暗吃惊,小声道:“这司马豹的大营与叶公、桓魋的大有不同。月儿,

    你看这大营,外面一层方方正正,里面一层却是圆形,极有奥妙。”

    楚月儿问道:“有何奥妙?”

    伍封道:“方直之形,可练士卒兵车步伐,浑圆之形,利如操作兵器,圈练战马。在圆形之

    内,设了一排大营,方形之内有八座大营,士卒可随时变易方位,方、圆、曲、直、锐、钝转

    换自如,这座阵形极妙,外表看来是方圆阵,实则不然,有点像孙叔叔所教的五行阵。嘿,这

    个司马豹很了不起!”

    楚月儿笑道:“当日孙叔叔说过田穰苴有一种‘八卦阵’,是否便是这阵?”

    伍封细细看了一会儿,道:“此阵并不常见,威力又奇大,说不好真是八卦阵,只是此阵已

    经失传,司马豹从何处学来?”

    楚月儿道:“如长公主所说,他真是田恒族人的话,说不定是田穰苴的后人呢?”

    伍封惊道:“这也是大有可能。如果他是田穰苴的后人,便是田氏一族的人,这件事情便难

    办了。”

    楚月儿笑道:“我看也不难办,他在中山谋反,中山人杀了他也是应该。虽然我们牵涉在内,

    只要向中山王求个情,将他逐出中山,田恒也不会见怪,说不定还承夫君的情!”

    伍封笑着点头,道:“我们两个人到营外,便当司马豹已经是我们囊中之物,是否狂妄自大

    了些?”

    楚月儿摇头道:“这倒不是狂妄,就算司马豹是田穰苴的后人,也未必有田穰苴的本事。”

    伍封笑道:“月儿说得是,细看之下,这座阵形果然大有破绽。虽然此阵甚妙,但布阵者不

    懂变化。司马豹的手下不是骑兵便是步卒,并无车兵,却死守此阵,将骑兵布在外层,以车兵

    的方法调用,一则无车兵的齐整严谨,二则骑兵灵动多变的特性发挥不出来。若是我用此阵,

    便将骑兵布在内圈,以图变化。”

    楚月儿讶然道:“原来夫君也是阵形高手,以前怎未见用过阵形?”

    伍封笑道:“以前我虽知道阵形,却不懂得使用,上次向孙叔叔讨教之后,这些天不断惴摸,

    才懂得了阵法的真意,日后用几次给你瞧瞧。”

    楚月儿道:“既然此阵有破绽,怎去破它?”

    伍封笑道:“月儿这胆量比我还大,我们只有两个人,怎说得上破阵?不过觑其破绽之处,

    略作捣乱而已。只是二哥入营之后,不知道眼下如何了,若贸然上前,只怕会害了他们。”

    楚月儿道:“要不我们便混入营中去,将那司马豹擒下来?以前对付叶公便是用这法子。”

    伍封道:“可我们不认识司马豹,万一弄错了怎办?何况这座营虽然未用巢车,但四角扎有

    营帐,帐外有长干竖立为壁,多半是内藏些弓箭手,甚难混入。”

    楚月儿想了好一阵,也无甚办法,索性不再去想,等着伍封拿主意。

    伍封愕然道:“月儿怎不说话了?有何良策?”

    楚月儿笑嘻嘻道:“我可想不出来什么法子,夫君诡计多端,干起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事

    来谁也比不上,我何必费神去想?”

    伍封笑道:“兵行诡道,不用说得这么难听吧?”忽想起那日晚间自己鬼鬼祟祟摸到叶柔的

    房间中去,却被叶柔一早料到,让四燕女睡到了房中,以致让叶柔逃脱他的“暗室之欺”。

    正这么想着,便听营内喧哗之声大起,二人看时,正见柳下跖等人从营内往外闯,柳下跖

    身上负着一人,多半是那位中山王,周围有几个亲卫保护着,一阵风般向营门处冲过来。

    营中士卒一路簇拥,又怕伤了中山王,不敢过份逼近。

    这时,一人手执着铜剑,从后面飞也似赶上来,口中道:“守住营门,如果有人后退,让他

    们出了营与山下的人汇合,我便杀了他一家老小!”

    这人身材矮胖,与田逆倒有些相似。

    柳下跖挥着铜剑,喝道:“谁敢伤了大王,罪诛九族!你们若敢挡我,便是司马豹的一党,

    日后必有人治你们的谋反叛逆之罪!”

    那矮胖的人大笑道:“杀了他们,我便是中山王!有我司马豹为王一日,你们便是百长、千

    长,谁能治你们的罪?”

    司马豹这么一说,士卒们便围了上去,剑光霍霍,与柳下跖等人杀在一起。

    柳下跖只有数人,身上又负着中山王,十分不便,幸好他剑术高明,一路向营门处杀来,

    无人能挡,倒是他的亲卫数人寡不敌众,片刻间便被杀了。

    司马豹喝斥一声,亲自上前挡住柳下跖,他的剑术的确十分高明,柳下跖身负一人,身手

    不够敏捷,与司马豹战在一起,突不出这包围来。

    伍封见情势危急,拿起一旁的两支火把远远向山边的草中扔过去,这火把是先前他们击倒

    的了望士卒所遗。如今是盛夏天气,这山中又有二十余天无雨,草甚干枯,火头立时燃了起来。

    伍封拿出连弩,对楚月儿道:“长公主见了火光便会上来,不过还要些时候。我们射外围方

    形营中的马股,骑兵一乱,这阵形便混乱了。”话音未落,早已经一箭射出去。

    他与楚月儿离营二百步,普通弓箭无法射得这么远,但他们二人的弩箭却能及二百步外,

    是以数箭射出去,一连射中了数马。

    这真是天外飞箭,虽然箭少,但一箭飞来便有一马中箭,战马负痛长嘶,四下直撞,马上

    骑士骑术甚精,虽然未跌下马背,却控不住战马。营中士卒大见慌乱,司马豹略有些惊慌,大

    声道:“不要乱!”手下见缓,被柳下跖逼退了十余步。

    等伍封二人各射出了十余支箭后,营中战马四下嘶叫乱撞,士卒颇乱。虽有人欲出营来寻

    杀他们,却都被箭射倒。

    伍封负上了弩,拔剑道:“冲上去!”与楚月儿从石后跃出来,其速甚快,二人奔到营门外

    二十余步外时,才有人向他们射箭。

    伍封二人使出“比翼双飞之术”,身如大鸟,跃入了营寨之中,脚尖落地之时,两口剑早已

    经刺倒了十余人。

    众士卒惊骇之下,四下散开,不敢接近他们。

    伍封道:“月儿,你去接二哥出来!”自己飞身向司马豹扑过去。

    司马豹大惊之下,道:“龙伯!”

    伍封喝道:“你这犯上作乱的家伙,还不弃剑就擒?”手起一剑向司马豹劈去。

    司马豹以剑相格,道:“这里是中山之境,干你甚事?非要从中搅和?”

    伍封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二人口中说着话,剑声鸣响,司马豹一连挡了他十余剑,退出二十余步。伍封赞道:“你的

    剑术不错!”

    司马豹的剑术几乎比得上计然,非伍封之敌,本来伍封在五剑之内可以将他斩杀,但想到

    他与田氏有些干联,不愿意与田氏交恶,才未下杀手,只想逼得司马豹弃剑就擒。

    司马豹见伍封每到关键之处便停了剑,知道他无杀己之意,但他知道自己此次兴兵若是败

    了,自己在中山十多年的苦心经营便毁于一旦,中山王和柳下跖必放不过他,故而勉力支撑,

    心道:“你们才几个人,怎敌得过我的二千士卒?”大喝道:“快来帮手杀了此人。谁能杀了此人,

    我便赐他万户,封为万长!”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立时有数人抢了上来,执剑向伍封刺下去。

    伍封大怒,心道:“我不杀你,你却想杀我,这便放你不得!”运剑如飞,痛下杀手,这些

    人怎能敌他一剑?一连四剑,劈倒了四人。虽是如此,仍有数十人不断抢上来,正是利字当头,

    连性命也可以不要。

    司马豹得暇,抽身退开,在一旁大声呼喝指挥,营中士卒又渐有整合之势。伍封暗叫不妙,

    心想自己一念之仁,反而让这司马豹逃脱,再等片刻,贼势重合,自己这区区数人便插翅难飞

    了。偷眼看楚月儿时,见她已经与柳下跖冲出了营门,不过仍有大群人围着他们,情势也十分

    凶险。

    正在这时,便听杀声大起,长公主、鲍兴、招来、小红等人带着一百多骑冲了过来,铁骑

    一至,立时将围在楚月儿和柳下跖身边的逾百士卒冲散。

    本来贼势稍振,被铁骑一冲,又见混乱,伍封心下宽了,大踏步向司马豹闯过去,先前他

    剑下留情,只是伤人而不杀人,此时见这些人亡命围上来,不知悔过,大怒之下,剑下也不再

    留情,有一人挡路便杀一人,剑势比先前凶猛了十余倍。

    他一连杀了十余人,贼人胆寒,虽有万户之厚赏也不敢上前了。

    司马豹这人甚是勇悍,在一旁喝道:“敌人人少,尽力围上去,杀无赦!”虽然仍有贼人听

    他的号令,但这时候人数并不太多,余人大多混乱起来。不过也可见他平日治兵之严,此时此

    刻仍然有人听其号令。

    伍封怒喝道:“司马豹!”

    司马豹见他气势汹汹抢上来,心中一寒,待想起一个“逃”字时,却被伍封赶在面前,“呼”

    地一声,一剑当头劈下,司马豹连忙扬剑上格,剑交十字,司马豹只觉得手臂剧震,剑往下沉,

    双剑离首不到三寸。他奋力上举,可伍封的重剑如一座山似的压在头顶,丝毫不能动弹,司马

    豹惊得面如土色,只要伍封再一加力,自己这颗头便要化为四颗了。

    伍封小声问道:“你是田穰苴的后人?”

    司马豹哼了一声,道:“我就是田豹。”

    伍封心中一惊,想起田豹这个人来。田恒这一辈中有三人名气极大,就是田恒、田逆、田

    豹三人,田豹虽是田氏庶支,却是齐军名将,才二十岁便名扬齐国,比田恒的名气还大,后来

    不知所踪,据说是暴病而亡,但齐人都猜他因遭了田恒之忌,田恒怕被田豹夺了田氏宗长,悄

    悄将田豹杀了。那是近二十年前的事,虽然其时伍封还未出生,但庆夫人曾经向他说过。

    伍封本想将司马豹杀了,转念又想:“这人在中山苦心经营,说不定是田氏故意为之,杀了

    他便得罪了田氏,大有后患。若他是田恒的对头,留下来与田氏为恶也是极好,说不定可以削

    弱田氏之势。”想到这一点,小声道:“你明知道在下与长公主在一起,仍然设伏谋害,先想杀

    了在下。在下坏了你的计谋,算是报了此仇。今日便饶你一命,你快逃吧!只要离了中山,何

    处不可以东山再起?”

    司马豹愕然不解,伍封道:“在下与田氏干联极深,你既是田氏族人,便放了你。是了,你

    这安营阵法是否叫‘八卦阵’?”

    司马豹点了点头。

    伍封剑势忽松,司马豹跃退到一丈之外,没入乱军之中。

    这时鲍兴骑马过来,他一手挥着大斧,一手牵着黑龙,道:“龙伯,请上马!”又道:“适才

    这家伙可是司马豹?看来他十分了得,居然能从龙伯手下逃命。”

    伍封上了马,将剑插入鞘中,从马背上取下铁戟,向乱军逐去。此刻司马豹不知所踪,乱

    军无首,只有一小会儿功夫,便四散而溃。

    众人毕竟人少,侥幸获胜之后,不敢过份追逐逃兵,只是收束数百降兵,入营歇息。

    伍封却暂未入帐,由楚月儿陪着,细看营中各处,又叫来数名降卒细问司马豹的安营布寨

    之法,将这“八卦阵”了然于胸后,才入了大帐。

    二人才站入帐时,便见座中间的中山王由两个人扶着迎下座来,哈哈大笑道:“龙伯是大国

    贵人,驾临鄙邑委实不易,大将军的面子可比寡人大得多了。今日司马豹叛乱,若非龙伯仗义

    援手,寡人与大将军便被他所害了。”

    中山王约七十多岁,虽为肥胖,背微佝偻,脸上有三四道伤痕,一见便知是多次亲自临阵

    而至,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喘息,看来身子不大好。

    伍封与楚月儿上前见礼,中山王笑道:“龙伯和月公主都是贵人,寡人说起来是个君王,其

    实只算得上一族之长,无须多礼,无须多礼。适才寡人已经派了人带招来入城,将招怀一家释

    放。”

    二人坐下之后,伍封道:“那司马豹真名叫田豹,是齐国田氏族人,外臣怕有后患,故意放

    了他走,大王勿怪。”

    中山王惊道:“田豹?怪不得这人兵法精熟,原来是二十年前的齐国名将!这人改名换姓在

    中山十余年,想必便是为了今日之事,天幸有龙伯援手,坏了其奸谋。这人既是田氏族人,的

    确是不好杀他,免得激怒了田恒,使齐国与中山交恶。龙伯放得好!”

    长公主埋怨道:“今日父王若不出来围猎,也不至如此。父王身子不好,怎还听了司马豹的

    耸恿跑来打猎,酿成今日之祸?”

    中山王笑道:“你以为他真是要与寡人打猎?他将寡人叫到一边,大大数落郡县之制的弊处,

    然后迫寡人立他为嗣。”

    长公主道:“夫君是大王的女婿,名扬天下,立为嗣是理所当然,父子相继,怎轮得上他这

    做妹夫的继位为王?”

    中山王叹了口气,道:“话是这么说,但我若是真的传位给跖儿,他便会引兵相攻来夺位。

    他诬群臣谋反,灭不服他的万长、千长、百长近三十家,眼下群臣怕了他,支持跖儿为嗣的人

    可是越来越少了。今日上午有许多臣子入宫,当面劝寡人立司马豹为嗣。跖儿甚得中山人之心,

    但最大的弊处便是出身大盗,还曾引兵入齐入卫,对付田氏和赵氏。众臣以此为口实,说立了

    跖儿为嗣,不仅会认列国耻笑,还会引得齐晋两个大国之怒。唉,若非寡人四子俱亡,仅余你

    一个骨肉,怎会如此?你与跖儿的实力远不如他,寡人多日来只好随口敷衍,若认真拒绝,你

    们早就被祸了,哪里会拖到今日?”

    他叹了口气,道:“谁知道这人表面上只是为了争嗣,其实却想连寡人也杀了夺位,这争嗣

    只是表面上的功夫而已。”

    柳下跖道:“他早些日从灵寿调了二千人来,就是为了要夺位,他处心积虑以久,绝非偶尔

    才想到。”

    中山王点头道:“本来他还会等上数日,好将大臣集在一起,布置得更周密些,拥他者留,

    不服他者杀。可今日龙伯一来,他便乱了方寸。他或者不知道龙伯的厉害,不一定是怕了龙伯

    干涉,却怕寡人有龙伯的支持,打定主意立跖儿为嗣,明日宣布出来,他干什么都是名不正言

    不顺了。”

    长公主笑道:“想来他也知道夫君与龙伯有交情。是了,明日朝堂之上,父王是否会宣布立

    夫君为嗣呢?”

    中山王摇头道:“暂还不成,跖儿什么都不错,只是可惜名声不大好。寡人这些天仔细与许

    多臣子谈过,他们虽然知道跖儿的才能过人,但又怕跖儿使中山蒙羞。你想,一个纵横列国的

    大盗,我们却拥他为王,天下列国会怎么看呢?何况跖儿得罪过齐晋等多国的贵人,到时候许

    多事情就难办得多了。许多臣子反对跖儿为嗣便是因此,倒不是定要与田豹一党。跖儿就算当

    了王,他们也未必会心服。”

    柳下跖点头道:“正是,儿臣早就说过此事,立儿臣为嗣的确会大有后患。”

    长公主不悦道:“这么说,难道这王位只有传给王室疏族了?”

    中山王长叹了一声,道:“寡人怎会愿意呢?”

    伍封听了半天,笑道:“大王,贵国之事外臣本不好插嘴,不过看大王如此烦恼,外臣忍不

    住想说句话。”

    中山王忙道:“龙伯有何指教尽管直言。”

    伍封道:“以外臣看来,长公主政事通达,又有机变,大王为何不立长公主为嗣,继承王位

    呢?”

    众人听了一惊,中山王愕然道:“列国之中哪有女人为君的?这样有些不像样子吧?”

    伍封笑道:“外臣听说,数十年前鲜虞人还曾有女王,女子为政也不是很稀奇的事情。眼下

    大王无子,立公主为嗣,至少可以避免群臣不服,以致内乱。至于是否有些不成样子大王却无

    须在意,中山本来就不是天子封国,列国向来视若蛮夷,立女子为王他们也笑,不立女子为王

    他们仍在笑,相较起来便无所谓了。”

    中山王眼中一亮道:“龙伯言之有理。”

    伍封又道:“外臣一路北上,见中山之民视大王为神明。恕外臣直言,田豹诬人谋反,灭权

    臣数十家,以外臣看来,这或是大王为了收王权,才会默许田豹如此为之,否则以大王之圣明,

    怎会相信小小数十户的人也敢谋反?”

    中山王脸上有些尴尬,道:“既然龙伯这么说,寡人也无须隐瞒。不瞒龙伯说,寡人一开始

    的确有此想法,是以对田豹听之任之。后来才知道田豹所剿灭的贵族,全是与他不和,或是对

    他的跋扈颇有微辞的人。他势大难制,寡人也有些责任。”

    伍封道:“田豹是大王的妹夫,其党推举他为世子也有些道理。如今田豹败走,其党仍在,

    总不能大搜国内,尽剿其党,否则国内必然大难。中山国小民贫,若国内生变,晋国怎会冷眼

    旁观?多半会大举入侵,乘机灭了中山一国。中山这数百年间三次被灭,鲜虞人三次迁移,今

    日有此基业,甚为不易!大王立公主为嗣却是理所当然,田豹之党再要作乱也无甚名目了。”

    长公主皱眉道:“我若为嗣女,日后当了中山王,夫君岂非成了我的臣属?到时候夫君面上

    便不大好看了。”

    伍封笑道:“以外臣之见,公主继位为王也不见得违了夫妇之道,公主在朝堂之上为王,在

    家中是妻子,并不冲突。譬如兄弟在外面摆出一副恶巴巴的样子,回到家中甘为妙公主和月儿

    驭使,也不见得就丢了脸面。”

    中山王道:“鲜虞人颇重男子之权,日后跖儿面上无光,事情也不好办。”

    伍封想起鼓扬对其妻妾的态度,知道在鲜虞人心中女人的地位极为低下。他眼珠子转了转,

    道:“不如这么着,明日大王宣示公主为嗣,日后继位中山王,同时封二哥为中山君,位于诸臣

    之上,委以国事,大王管君,君管臣,公主也大可以在宫中静养。”

    中山王怔了怔,哈哈大笑,道:“这是个好办法,长儿继位为王利于国事,不可因小失大了。

    寡人心意已决,便立长儿为嗣。”

    长公主仍摇头道:“只是这列国之中并无封君,中山君之说是否妥当?”

    伍封笑道:“既是封君,自然是封出来的,譬如天下间原有二哥是大将军,后来寡君却封了

    在下为大将军,这不也是从无到有?”

    中山王点头道:“这也不必烦恼,日后得想个法子,长儿将王位传给跖儿便成了,我中山势

    弱,跖儿勇猛精明,有他为王,中山或可以势力张大,与列国争雄。”

    伍封道:“外臣有一个主意,大王立公主为嗣之后,派二哥为使,以臣礼向周天子进贡,这

    许多年来无人向天子进贡,你们这么一张扬,天子必定大悦,若有封赏,中山便会名正言顺地

    列名于各国,不再被它国视为野人夷国。当然,向天子进贡的文书上,便不能自称中山王了。”

    中山王大喜,点头道:“寡人听说刘、单二卿权重势大,又贪利好名,我们若在这二卿中多

    用重币,自有人与我们说话,此事未必不能。”

    伍封道:“立嗣之事不可拖延,今日田豹一败,晚间群臣知道后,不知作何感想,只怕会有

    人担心二哥和公主报复,预先作乱起来,大王要即刻招集群臣,将立嗣之事宣告于众,同时说

    反乱者仅田豹一人,无其他人牵涉入内。朝议之时,便要派二哥率士卒到灵寿城去,收拾民户

    士卒,以免田豹逃回灵寿再聚众谋反。”

    中山王点头道:“龙伯想得周到。”派出了十人,让他们先去知会群臣,夤夜入宫议事。

    众人这才押着降兵,连夜赶到顾都。

    入城之后,直接前往王宫,伍封和楚月儿本不愿意干涉它国之事,正想推辞,中山王精明

    之极,抢先说话道:“今日鄙邑立嗣,正要请大国作个见证,龙伯夫妇是齐楚二国的君王一族,

    正好坐在朝堂上替寡人震慑群臣。”

    柳下跖笑道:“今日公主被立为嗣,若无它国使臣道贺,面上也不大好看,兄弟,你们不是

    想让公主丢脸吧?”

    伍封见他们这么说,只好答应,道:“不过我们二人只代表我们自己,绝非齐楚二国的使者。”

    中山王笑道:“那是自然。不过就算齐楚二国真派了使者来,也只是面子上贺一贺而已,怎

    会说个‘不’字?只不过这二国嫌我们国小,又是鲜虞异族,不愿意派人来罢了。”

    到了王宫之外,众侍卫出来相迎,中山王吩咐宫中侍卫将鲍兴夫妇和三十铁勇尽数请入宫

    中,待以贵客之礼,亲卫也能变成国宾,这是给了伍封天大的面子。

    1不施其驰,舍矢如破:出自《诗经·小雅·彤弓之什·车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