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 司马之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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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城是易水之南的一座大城。城墙高逾两丈,覆地四五里,甚是气派。

    招来正要入城禀报,忽然城门大开,火光如炽,一百多骑由城内出来,当先一人长发披落,

    以铜环束在额上,身材高耸,十分雄壮魁梧,正是柳下跖。

    柳下跖哈哈大笑迎了上来,道:“龙伯远来不易,这么远来瞧我,足见盛情。”

    伍封忙迎上前道:“大将军别来无恙。”他见柳下跖左边脸上,由眉际到嘴边有一条又粗又红的

    伤痕,心道:“这道伤痕以前未有,想是曾受过重伤。”

    柳下跖笑道:“我这大将军可比不上你这大将军,别人这么唤我还罢了,龙伯可不能这么叫

    我,使我大生惭愧之意。”

    伍封道:“那么便叫你二哥好了。”他视柳下跖的哥哥柳下惠为兄,索性叫柳下跖为二哥。

    柳下跖大喜道:“如此才像是自己人,哈哈!月儿姑娘可好?”

    楚月儿笑道:“二哥大婚也不知会一声,我们可错过了二哥的喜事。”

    伍封道:“这一路上月儿早想来看二哥,兄弟却未敢来。”

    柳下跖笑道:“二哥的名声不大好,兄弟是送亲使者,自不能带了四小姐来,否则被晋人知

    道了,不知在背后会说什么闲话。兄弟请随我入城。”他与伍封都是洒脱不羁的人,索性便以兄

    弟相称。

    众人入城之时,城中男男女女都跪地相迎,两旁火光映得天边也红了一半,亮如白昼。

    柳下跖道:“兄弟能到中山来,委实给了二哥天大的面子,长公主闻讯之后大喜,命全城人

    等出来相迎。”

    伍封奇道:“二哥怎知道兄弟会来?”

    柳下跖笑道:“兄弟入房子之时,鼓扬便派了人飞驰而来通报。你在房子休息,报讯的却是

    一路兼程,我们自然早就知道了。”

    众人入了柳下跖的府第,伍封见府中甚是简陋,下人也少,奇道:“想不到二哥如此节俭。”

    柳下跖叹了口气,道:“二哥以前纵横为盗,掠人财物,害了不少人,每每想起来便有些不

    忍心。现在将家财散给诸民,只不过是求个心安而已。”

    坐定之后,柳下跖的妻子长公主从后面出来,伍封等人起身施礼,长公主笑道:“久闻兄弟

    大名,今日兄弟能大老远赶来,我和夫君脸上大有光彩。”

    伍封让鲍兴将三车礼物取来,道:“公主,二哥,兄弟匆忙而来,只是略具薄礼,勿嫌简陋。”

    柳下跖皱眉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伍封笑道:“其实这是兄弟从桓魋处所获,兄弟离齐之时,因是送亲使者身份,原无到中山

    的打算,未曾准备,只是府中这位招兄家在中山,欲来看看老母,兄弟便一起来了。正好桓魋

    在路上设伏,送了些礼物来。”

    长公主笑道:“兄弟直言不讳,正合我们鲜虞人的性子。”她忽地皱起了眉头,道:“是了,

    你这位家臣姓招,是否招怀百长家中的人?”

    招来起身恭恭敬敬地道:“招怀正是小人的兄长。”

    柳下跖叹了口气,道:“这可有些不巧了,招怀得罪了司马豹,全家四十余口被司马豹派人

    拿下,明日一早要在易水边斩首。”

    伍封和招来都变了脸色,惊道:“什么?!”

    柳下跖道:“招怀为人谦躬,不喜争竞,上月司马豹说来千长谋反,将来氏全家杀了,招怀

    忍不住说了几句话为来氏抱屈,不料司马豹记恨在心,今日午间派人将招怀一家拿下。我本想

    向大王求情,但大王又被司马豹请到北山围猎,正想去北山见大王,兄弟这一来便耽搁了。”

    招来流泪道:“来氏是小人的外家,家母便是来氏族人。”

    伍封起身道:“北山在哪里?兄弟这便到北山去见大王,为招怀一家求情。”

    柳下跖道:“此事的确拖延不得,二哥陪你去吧。招兄放心,我们见了大王,必能救令兄一

    家。”

    长公主唤了几个步卒上来,从袖中取出一条玉石骨朵,道:“你们拿我的骨朵,点三百骑兵

    随我们一起去北山。”

    士卒接过了骨朵匆匆下堂。

    伍封愕然道:“公主也去?”

    柳下跖笑道:“公主自小便随大王围猎征战,勇悍之处不弱于男子。上年她出外遇到狼群,

    孤身一人与狼群相抗,胆气甚豪,当时二哥经过其地,见后甚是佩服,便上前帮手,谁知道一

    帮下来,二哥便留在中山了。”

    长公主道:“我这条命是夫君救的,自然要将夫君留下来,也好报答。”

    伍封心道:“原来二哥是长公主的救命恩人。”

    招来带着三十铁勇下堂准备,鲍兴和小红也解了两匹马下来,与铁勇在府前等着。

    三百骑兵毕集府前,柳下跖夫妇各拿了条长矛,与伍封、楚月儿出府上马,向城北而去。

    伍封在马上问道:“听二哥先前说,招怀并非真的谋反,司马豹这么胡乱加罪于人,是否太

    过跋扈了?”

    长公主叹道:“司马豹本是齐人,听说原是田恒的族人,他到中山之后,短短不过十余年,

    如今权倾中山一国,户数还超过了父王。”

    伍封道:“兄弟听房子城的鼓扬说过,司马豹灭鲜虞贵族二三十家,这些人的民户由他与中

    山王各分其半,中山王的民户理应不少于他才是。”

    柳下跖道:“中山总共不过九万户,大王自领之民本有四万多户,这些年虽有增益,但他是

    一国之君,常要将民户赏赐下属,譬如二哥与公主成亲,大王便赏赐了万户。何况每有战事,

    大王的士卒常作前阵,死伤比他人要多,眼下大王自有的民户不足二万,而司马豹已有三万余

    户,势力大有不如。”

    长公主道:“中山用兵之法是一户一卒,父王的士卒不到二万,而司马豹的士卒却超过了三

    万。”

    伍封恍然道:“二哥在中山倡郡县之制,想来是为了消巨族之民,收族兵以张大王权。”

    柳下跖点头道:“兄弟聪明得紧,二哥便是这么想。若以郡县之制,将中山分为顾都、灵寿、

    左人、肥城、房子五郡,民户依地域而划分,大王掌顾城、肥城二郡,像司马豹这样的巨户得

    两郡自不可能,就算能得灵寿一郡,民户也不会超出二万,势力自然大减。其实这样做还有一

    个好处。中山人以掠户为乐,不大注重农耕牧放,若各有其地,地域所产多少来决定其势力大

    小,众人自然会由户数之重改到地列之排除,日后再推行农耕,易牧为粟便容易得多了。”

    伍封道:“司马豹自然是不愿意了。”

    柳下跖道:“他不愿意倒罢了,却连同中山国内大小贵族向大王抱怨,大王迫于其势,便不

    敢轻易改制。”

    伍封问道:“这么说中山王其实也愿意改用郡县之制?”

    长公主道:“此举大利于王室,父王当然愿意。司马豹之所以能如此跋扈,除了其本身的实

    力外,他与齐国田氏交好也是原因之一。父王不愿意得罪司马豹,免得引起田恒不悦。”

    伍封皱眉道:“这是中山国内之事,齐国怎能干涉?”

    柳下跖道:“话虽是这么说,可齐国毕竟比中山大得多了,实力悬殊,我们怎敢招惹?”

    伍封心道:“当年你率铁骑到临淄城外,何等豪气?如今当了中山王的女婿,便要以国事为

    重了。”

    长公主笑道:“兄弟这次来却是天赐良机,若能支持夫君,我们便不用顾虑田恒了。”

    伍封苦笑道:“我在齐国的势力比田恒可弱得多了,无法相比。”

    长公主道:“虽然你在齐国之势不如田恒,但你与楚王交好,有楚人为远助,田恒想来顾忌

    得很。兄弟偷袭越国,两败勾践,声威之盛,列国中无人不知。只要你为夫君说一两句话,父

    王的胆量也就壮了。”

    伍封点头道:“二哥当年在卫国施惠于我,兄弟自然会报答。这事是中山内政,兄弟委实不

    好搅进去。不过见了中山王之后,兄弟就事论事,不管怎么说,郡县之制肯定比眼下中山之政

    要利民得多。”

    柳下跖与长公主大喜。虽然伍封说不了搅入中山内政,但他中山王前说一两句赞成郡县之

    制的好话,其实与支持柳下跖差不多。

    众人一路说着话,早已经出了北门,沿着易水南岸往西北向而行。

    鲍兴咕咙道:“中山果然与它处不同,晚上月光竟会如此昏暗。”

    伍封笑道:“月光都是一样的,今晚天阴才会昏暗,并非因为中山使然。”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伍封见四周一片黑暗,难辨只有自己这一路火光极亮,照得身边人

    高的草丛绿莹莹的,顺嘴问道:“公主、二哥,那位司马豹是个什么样的人?”

    长公主道:“司马豹身材颇矮,膂力过人,剑术十分高明,在夫君来到中山之前,人都说他

    的剑术冠绝中山一境,我小时候几番见过他与人比剑交手,未有败时。如今他位高权重,也不

    再与人比剑了。”

    伍封道:“司马豹喜欢打猎么?”

    长公主道:“我们鲜虞人最喜欢打猎,司马豹是齐人,并不大喜欢。”

    伍封见她骑术极精,赞道:“公主的骑术颇好,怪不得能上阵打仗。”

    长公主笑道:“我小时候便随父兄围猎,十五岁后才上阵打仗。”她叹了口气,道:“我的四

    个弟弟都死了,父王常带我围猎,有些难决的政事便与我商议。这两年父王身子不好,也未曾

    打猎了。”

    伍封心思一动,道:“司马豹不喜欢打猎,中山王身子又不好,怎么司马豹会想到请大王出

    去围猎?”

    柳下跖微微一惊。

    长公主道:“司马豹午间匆匆入宫请父王出城,我看他是想借围猎之便,说些郡县之制的坏

    话。”

    伍封道:“鼓扬派信使到顾都来通报,这信使来时,招怀一家是否已被擒?大王是否已经

    出宫?”

    柳下跖道:“信使先来,后来司马豹才擒了招怀一家,又将大王请出宫去。”

    伍封与人说话时,楚月儿向来不插嘴,此时忽地对伍封道:“夫君,月儿总觉得有些不大对

    头,好像有人盯着我们似的。”

    伍封凛然道:“月儿天赋禀异,若有异感,恐怕真有异事。”

    柳下跖凝神道:“如此黑夜行军,若有敌人埋伏在草丛之中,最为凶险不过。”

    这时招来由前面过来,小声道:“龙伯,草中有人埋伏。”

    众人都吃了一惊,暗叫不妙,伍封解释道:“招兄是天生夜眼,能见藏丛中的敌人并不为怪。”

    问道:“敌人有多少人?”

    招来道:“敌人在草中藏着,不知多少,不过小人见到草丛中偶有戈尖晃动,才知道有人埋

    伏。”

    柳下跖惊道:“敌人若是乱箭齐发,我们可就凶险了。为何他们还不动手?”

    伍封道:“敌人没有把握将我们一举射杀,看来人数不会天多,他们多半是想等我们后队人

    马尽过后两面夹击,将我们尽歼。”

    柳下跖道:“既然敌人这么做,是怕我们有人走脱后说出去,看来这人是中山国的人。”

    长公主道:“多半是司马豹。”

    柳下跖道:“这条路有十余里都是如此,一边是易水,一边是长草,眼下敌暗我明,情势大

    为不妙。要尽快离此危地,只有尽力前冲或全速后退二法,兄弟以为如何?”

    伍封问道:“这草丛中可以驰马么?”

    柳下跖道:“草地中土质尚实,何况已有二十多日未曾下雨,驰马迎该没有问题,兄弟不是

    想冲入草丛中去吧?”

    伍封道:“一阵大家灭了火把,二哥与公主带人前冲,我和月儿带铁勇由招兄领着,往草丛

    中闯一闯,以硬碰硬,搅乱敌人。”

    长公主惊道:“如此太过凶险了吧?”

    柳下跖叹道:“兄弟果然极会用兵!眼下唯有此法才能脱险。否则的话,敌人只要有八百人,

    一旦首尾相击,乱箭齐发,我们三百多人恐怕就全军尽墨。不过兄弟对地形不熟,还是前冲为

    好,二哥带百人入草丛中杀敌。”

    伍封忙道:“二哥,还是我……”,柳下跖道:“这三百人是二哥一手训练的,黑夜对敌自有

    互相辨认之法,擅于突击格伏,兄弟听我说一个‘冲’字,只管灭火前冲便行了。”

    伍封见他说得有理,不再坚持,点头道:“也好。”

    长公主道:“夫君小心。”

    柳下跖小声对身旁的人下令,士卒一个传一个,立时向首尾传下令去。伍封暗暗佩服其军

    容之肃,也对铁勇传下了令。

    柳下跖怕时间长了被敌人所觉,不敢怠慢,忽地大喝一声:“冲!”一声出口,三百余支火

    把齐齐熄灭。

    伍封道:“月儿,走!”策马向前冲去。

    这三百骑是柳下跖的精兵,前面二百人前冲,后面一百人随柳下跖往草丛中撞去,果然训

    练有素,丝毫不乱。

    三十铁勇是伍封手下最精锐的士卒,簇拥着伍封等人,随着二百骑士一团风般向前卷过去。

    招来在前,伍封与楚月儿护着长公主在中间,鲍兴夫妇在铁勇后面,借着极微弱的月光尽力前

    驰。

    便听草丛中的一百骑兵口中打着唿哨,顷刻间便传来了厮杀惨叫之声。伍封心道:“二哥的

    骑兵是黑夜中原来是靠唿哨声来辨认身份!”

    又听弓弦声急响,无数支利箭如雨般从草丛中射出来,伍封驰马在长公主和楚月儿左手边

    的靠草丛处,为她们以身蔽箭,左手压低着圆盾,怕被箭伤了马,右手铁戟舞动,虽然看不清

    来箭的方位,这么格挡挥戟,多少总能挡住一两支箭。

    只听身边不时有惨叫闷哼和落马之声,想是有人中箭坠落。昏暗暗地也辨不清是谁人落马,

    伍封口中道:“月儿、公主,你们用盾挡住身子头脸,小心被箭伤了。”

    他听到楚月儿和长公主的答应声,略略放心,又听到鲍兴和招来口中骂骂咧咧,便问道:“怎

    未听见小红的声音?”

    小红在不远处答应:“龙伯,我没事。”

    这么黑夜急奔,黑龙的灵异处便体现出来,也不知道它是否能见到前面的诸物,高高低低

    跑着,就算前面有人马坠倒,也不见被绊,其速甚快。伍封只觉劲风扑面,夜风中血腥味渐渐

    浓烈,弓箭声、马蹄声、风声、叫声与身后的厮杀夹在一起,不时有箭从身边、头侧飞过,在

    耳边刮起尖锐的风声。

    也不知驰出了多少里,旁边的箭矢已经渐渐少了,前面的厮杀声又起。

    楚月儿道:“夫君,有没有受伤?”原来她的青龙也是罕见的良马,居然能一直跟在伍封身

    边。

    伍封道:“没有,前面交上了手,定是那些预先埋伏好弓箭手。”他们二人的马快,说着话

    伍封和楚月儿已经闯到了大队之前,只觉得眼前人影幢幢,双方杀在一起,也辨不出敌我炼。

    伍封喝道:“月儿,无马的士卒必是敌人。”口中说话,手起一戟,已经刺倒了前面的一个

    步卒。

    他们三百多人全是骑兵,如果见到步卒自然是敌人无疑。若是有自己的骑兵被敌人伤了坠

    落马下,口中便打着唿哨滚到道旁,以示是自己人。

    楚月儿一连刺倒了七八人,只觉得眼前人影越来越多,叹道:“偏偏今晚这月儿不亮,否则

    怎会如此大费手脚!”

    可巧得很,她这么说一句话后,天上乌云便渐渐散开,月亮露了出来,众人厮杀一阵,便

    觉眼前也渐渐明了。

    只见眼前大道上层层叠叠有不少弓箭手挡着,伍封一见便知敌人分了几队排着,拟轮番放

    箭,如今黑暗中被骑兵撞了进来,队列大乱,人人相挤,中间的连剑也拔不出来,两旁的人乱

    了方寸,左奔右突。

    伍封见月光洒落,大喜道:“月儿,你这名字没叫错,原来连天上的月儿也听你的话!”铁

    戟如飞,向敌人刺劈勾啄。

    鲍兴大笑道:“这便好了,看我的斧子!”先前昏黑之下他不敢使动斧头,怕误伤了自己人,

    此刻挥舞着大斧,专往人多处杀过去。

    倒是招来不甚在意,他本是夜眼,虽然天黑也难不到他,自从他得知乃兄一家被司马豹捉

    拿以后,胸中早憋了一口怒气,此刻正好发作,大殳恶狠狠地左劈右砸,当者无不披靡。

    他们四人本就是撞阵的好手,何况小红和那些铁勇身手都十分高明,一路向前杀过去,硬

    生生杀开了一条血路,那些弓箭手大叫四散,有的往易水中跳落,有的向草丛中急奔。

    招来怒道:“逃到哪里去?”驰马在道旁,将大殳横在马背上,取出连弩,搭上箭向逃兵射

    去。

    众铁勇也将马停在草丛之旁,用连弩射敌。鲍兴和小红二人却停在易水边上,专射水中的

    逃卒。

    伍封与楚月儿也将马停在水边,挥手让众骑兵前冲。

    伍封看了看身边众人,未见到长公主,惊道:“公主在哪里?”

    便听长公主在后面道:“我在这里。”原来她的马不及伍封和楚月儿等人的快捷,在后面耽

    搁了好一阵才赶上来。

    伍封道:“公主,我们到前面去。”与楚月儿一左一右,保护长公主驰了过去,伍封回首道:

    “招兄、小兴儿,不要恋战,我们走吧!”

    大队人马又驰出了好一阵,便见前面有两座低山对望,中间有一个三十余步阔的山口。众

    人冲入山口,转到山石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到了一处极大的平地。

    伍封等人这才停下马来,鲍兴与小红带了铁勇守到刚才驰入的山口守住,招来一骑在四周

    飞快转了个圈,回来道:“龙伯,此处没有埋伏,我们已经冲出来了。”

    长公主命众骑兵四下里守住,叹道:“适才好生凶险,未知夫君怎么样了?”

    伍封道:“公主在此歇歇,我和月儿去瞧瞧。”

    长公主惊道:“兄弟,我们刚刚冲出重围,你们怎好又回去?”

    伍封笑道:“这次与先前不同,我与月儿再偷偷回去,也不用骑马。嘿,不瞒公主说,我和

    月儿最擅长偷袭,二哥与一百骑兵在后面冒险,我可有些放心不下。”

    长公主甚为感动,道:“兄弟重情得很,我和夫君没有交错你这朋友!”

    伍封与楚月儿跳下了马,将二马和戟矛交给铁勇,拿着连弩,又取了好几袋箭背在身上,

    拔出了剑,转身出了山口,没身在草丛之中,缓缓向前面厮杀声处摸过去。

    才走出百余步,便听远处厮杀声忽地停了下来,伍封和楚月儿都吃了一惊,对视了一眼,

    心道:“莫非二哥这一百人全军覆没?”

    此刻又有马蹄声急驰而来,声音渐响,到近前时如同雷声一般。从草丛往道上瞧去,便见

    十余骑一路狂奔而来,后面跟着大队的骑兵和步卒正紧追不舍。

    骑到近前时,伍封见十余骑中果然有柳下跖雄壮的身形,便放下心来,将剑插入鞘中,举

    起了连弩,准备弩箭。楚月儿也插箭入鞘,拿出了弩箭。二人潜到道旁的草丛之中,将弩箭对

    着后面的大队追兵。

    追兵中骑兵最快,离柳下跖等人不到二百步,其余的步卒却在四百步之外。

    伍封与楚月儿久历战阵,也不用多想,早已经将箭放出去,远远便见两骑马上的人跌了下

    来。他们二人专射骑兵,上箭之速又快,一连射出了十余之箭后,追兵惊惶之下,减了速度,

    不过他们离伍封和楚月儿已经不到五十步远了。

    这时柳下跖等人已经转入了山口,伍封道:“月儿,我们先退。”二人回身向山口奔去,便

    听背后马蹄声响,偶尔还有箭射来,想是被敌人发现了行踪。

    二人脚步奇快,片刻间便入了山口,此时追兵离三口不到五十步远,便听鲍兴喝道:“放箭!”

    弓弦急响,箭如飞蝗般向追兵射去。

    伍封和楚月儿到了山石之后,见铁勇与众骑兵都下了马,藏在两边山石之后,正守住山口

    向外射箭。

    长公主和柳下跖迎上来道:“兄弟,月公主。”

    伍封问道:“二哥有没有受伤?”

    柳下跖笑道:“胳膊上中了一箭,只擦伤了些皮肉,现包扎好了,毫不碍事。二哥身上的伤

    口多得很,也不在乎再多一道口子。”

    长公主叹了口气,伸手去摸柳下跖脸上的那道伤痕,叹道:“夫君身上的伤大小数十处,以

    脸上这道伤痕最令我感动。当日我与大队失落,陷身狼群,若非夫君挺身相救,独闯狼群,恐

    怕我已经粉身碎骨,成了群狼的口中之食了,这道伤痕便是那时留下来的。当日夫君昏迷之时,

    我便立下重誓,要终身服侍夫君。我每日见到夫君脸上的这道创口,便想起当日之誓言。”

    伍封心道:“原来二哥脸上的伤是这么来的。”却见楚月儿一双俏目向他肩上瞧来,多半是

    想起了当日在鱼口之伏时,自己为了救她而中了一箭的往事。

    柳下跖哈哈笑道:“我本就生得粗鲁,脸上多一道伤痕并不打紧,只是兄弟这么俊美,若是

    伤在脸上便不好了。”

    伍封叹道:“二哥纵横列国,掠人钱财,伤人性命,只是脸上破相,其实上天也是手下留情

    了。”

    柳下跖微感愕然,大笑上前,握住伍封的手叹道:“兄弟显是在心中的当了二哥是自己人,

    才会这么直言不讳。这就是难得的好朋友了。”

    这时便听鲍兴大呼小叫道:“敌人退了,敌人退了。”

    伍封等人到山口看时,只见月光之下,山外躺了若干尸体,许多战马无人驭使,四下乱跑,

    剩余的步卒如潮水般往后退走。

    招来道:“龙伯,是否追击?”

    伍封摇头道:“敌人虽退,但队列齐整,火把举着不乱,可见已经防备我们追上去。进有规、

    退有矩,非精通兵法之人练不出这样的士卒来。敌人人数比我们多,我们若追上去,只怕讨不

    到什么好。”

    柳下跖道:“二哥先前抓了个贼人问过,这次司马豹从灵寿偷偷调了两千士卒来,今晚设伏

    的便有一千人。”

    伍封道:“真是司马豹?”

    柳下跖点头道:“就是他。他若是杀了我和公主,这中山一国便是他的囊中之物了。这人好

    生狠毒,居然在城外设伏,我这三百亲卫可算是天下精兵,居然死伤了近两百人。兄弟的随从

    只轻伤了数人,看来这些士卒都是兄弟特别训练过的。”

    伍封点头道:“他们是我军中的精锐,而且装备精良,身上的金甲是两层牛革夹在铜片制成,

    能御箭矢。”

    长公主叹道:“司马豹这计谋可厉害哩!他知道兄弟来后,便擒了招怀一家,又将父王请离

    了城中,然后预先设伏。看来他也知道招来先生与兄弟一齐前来,故意引我们出城。我和夫君

    若是死了,他便可以顺理成章成为嗣王。幸好我们及早察觉,奋力杀了出来。”

    柳下跖点头道:“看来司马豹没有在这里,否则我们也不能脱身。哼,我的三百亲卫折损了

    大半,此仇不可不报!”

    伍封道:“公主和二哥被害,大王怎会放过他?就算实力不敌,大王多半也会出兵向他讨伐。

    我就怕他同时下手,一面伏杀我们,一面向大王下手。他的计谋若成,明天他便是中山之王了!”

    长公主和柳下跖心中大惊,柳下跖道:“此事不可不防,我们赶快到北山去。万一大王有失,

    事情便不可收拾了。司马豹此间事败,他还未知晓,我们只要抢在报讯的人前面赶到北山,便

    能出其不意。”

    众人留下了些人照顾伤者,其余的人匆匆上马,向北山赶去。

    途中柳下跖叹道:“这次司马豹计算虽精,却未料到兄弟厉害至此,又没有料到我们会冒险

    闯入草丛,打乱了他的埋伏,这是他的一大失误。”

    楚月儿忍不住叹道:“如此这天下不知道是怎么了,月儿在齐国时,便见惯了争嫡夺位之事,

    大则一家一国,小则一族一户,后来到卫、楚、吴等国,所见也是如此,想不到连中山也不例

    外。”

    伍封道:“人性之中本有贪念,眼下列国之制,以家族为政,每一大家族之长便是该国的一

    大势力,世代相传,权小的想增权,兵少的便加兵,士人想当大夫,大夫又想当卿,卿又想当

    国君、大王,田氏有田盘田政争嫡,倭人族、东屠族虽是夷人小族,也有兄弟相争。卫国父子

    争位,交战多年,连晋齐两国也卷了进去。楚国有白公胜作乱,差点想夺楚王之位。吴国的王

    子姑曹、王子地、颜不疑为了当太子更是尔虞我诈、兵刃相见。我看它国也好不到哪里去,唉,

    人心之不足,如蛇欲吞象。”

    长公主和柳下跖也深有感触,叹息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