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 楚师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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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差倒抽了一口凉气,道:“先前不疑来禀报此事,寡人只道是这沈诸梁虚张声势,原来他

    真的想夺我江淮之地?此事可大大的不妙了。”

    颜不疑面有忧色,道:“越国对我虎视耽耽,眼见吴越战事将起,那沈诸梁偏又来捣乱,若

    我们大军北上迎击,越人必然蹑后而至,若不理他,说不定那沈诸梁又会真的胡来。这场祸事

    非同小可!”

    伍封暗暗吃惊,心中念头急转,不住地寻思。

    西施虽然不理国事,但听他们说得严重,也甚是紧张,问道:“不知道龙伯对此事有何看法?”

    夫差眼光向伍封射来,道:“王弟是楚王的救命恩人,娶楚国公主为妻,在楚国又与沈诸梁

    打过交道,楚国之事想来十分熟悉吧?”

    伍封缓缓道:“叶公虽然心胸狭窄,对楚王却是忠心耿耿,楚王未令他攻吴,他理应不会擅

    自兴兵,以致两国卷入兵祸。不过微臣见这人行事果敢,说不定会趁我们首尾不能兼顾之际,

    大军作势,然后派人索地,讨些便宜,以求不战而有所获。”

    夫差点头道:“王弟言之有理,寡人也料他不敢轻易动武。”

    颜不疑叹了口气,道:“最怕的便是沈诸梁失心疯了,他的大军到了边境,若是我们不加防

    范,万一这人头脑一热,真的派兵南下,可就悔之晚矣。”

    伍封虽然料叶公子高不会真的攻吴,却也无十足把握,颜不疑所虑也并非毫无可能。

    伯嚭道:“依老臣之见,仍须派兵北上以据楚人,以免有失。”

    伍封叹了口气,道:“最怕的是叶公与越王勾践合谋,我们派兵北上,后方便会空虚,若不

    与理会,又会被越人探知我们的虚实,知道我们粮草不继。”

    夫差大是烦恼,道:“这真是左右为难了。”一时难决,当下派侍卫将众臣招到宫中议事,

    自己与伍封等人出了后宫,到了大殿。西施自是留在后宫不提。

    过了好一阵,王子姑曹、王子地、任公子、王孙骆、王孙雄、胥门巢、展如等一众大臣尽

    数入宫,在大殿上分班而立。

    夫差将事情说了一遍,道:“叶公沈诸梁的四万大军驻扎淮北,此事非同小可,众臣有何看

    法?”

    众臣大多惊得变了脸色,颜不疑道:“王叔与楚人交好,何不派使节到楚国,请楚王严旨将

    沈诸梁召回国去?”

    伯嚭摇头道:“使者赶到楚国,再由楚王派使到淮上,就算是星夜兼程,恐怕也要二十多日,

    万一沈诸梁立时发难,岂不是被他长驱直入,逼到姑苏城下?”

    王子姑曹大声道:“不如派大军北上,将楚人赶回去,若能一战而胜,自能大振军威,百邪

    避易,越人也不敢再打我们的主意。”

    任公子摇头道:“不好,叶公是军中宿将,极能用兵,我们若兴兵相抗,派得人少了,徒自

    损兵折将,无济于事,派兵多了,国中又会空虚,以勾践的老辣手段,肯定会趁虚入寇,亡国

    有日矣!”

    伍封道:“若是我们对叶公不与理会,则会被勾践探出虚实,觑到破绽,因而不能太过失弱,

    须派兵相抗。只不过派的这支兵马要有些名堂。大王,请给微臣六千水军,由微臣到淮水上去,

    叶公的大军若是不动,微臣便与他相安无事,万一他真的要举兵南下,微臣这六千水军便可与

    他打一场水战。”

    颜不疑叹道:“王叔虽然精通兵略,但六千水兵怎敌得过四万大军?”

    夫差点头道:“正是。”

    伍封叹道:“楚兵人多,但水兵却不敌吴人精强,若随机应变,或能相持三四个月。与此同

    时,微臣派若干人手,在楚国活动,一来在楚臣中周旋,设法让楚王严令招叶公回军,二来大

    散谣言,声称叶公不听王旨,欲行篡逆。叶公擅自兴兵,于理上说不过去,这反间之计,未必

    不能生效。何况微臣还可以另施诡计,万一不行了,只好倾府中高手,拼着折损人手,也要在

    军中刺杀了此人,以解此祸。吴国的大军不可轻动,仍要以待越人,同时作为照应,从姑苏到

    淮水,士卒急行,不过是二三日路程,有大军在后,叶公未必敢轻视微臣这六千士卒。”

    任公子点头道:“以当前之势,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伯嚭心道:“若有六千人在你手中,岂非让你势大难制?”摇头道:“龙伯少年气盛,不知兵

    战险恶,六千人能干什么?”

    吴国的兵权多在王子姑曹手中,虽然只是六千士卒,王子姑曹仍不愿意被伍封分了去,当

    下说道:“太宰言之有理,龙伯虽然也能用兵,但沈诸梁是天下名将,非莱夷盗贼可比。龙伯带

    的六千士卒,恐怕一战便殁,当不得用。不过,龙伯说楚国的水兵不敌吴人,此言大有道理。

    父王,儿臣有个主意,最好是命展如率领水军驻于淮水,儿臣将吴国大军安在姑苏之东,万一

    展如的水军敌不过沈诸梁,儿臣还可率大军北上,以为照应,同时也可防御越人。”

    他这么一说,王孙雄、王孙骆立时附合,声称有理。

    胥门巢却道:“展将军虽然是我吴国名将,不过就声势而言,只怕不比叶公子高,只怕还得

    派一人率数千兵在后接应,不过此人需有极高声望才是。依微臣之见,最好是由王子地率本部

    人马驻扎于江口,南下北上,仅一日多行程,可解危机。”

    王子地道:“父王。儿臣愿意效犬马之劳。”

    伍封心下雪亮,虽然他来吴国日短,不过也知道王子姑曹与王子地暗中争嫡,以兵权而论,

    吴国的兵权落在四人手中。王子姑曹手下的人马便有四万,王子地有近两万人,不过大军在姑

    苏之东,被王子姑曹严密监视,不敢轻举妄动,若由王子地将本部二万人带到江口,王子姑曹

    便难以对付了。太卒伯嚭也有不少兵马。不过都是各城的守军,人数虽然不少,却不能一时集

    发。另外,吴军之精锐,便是展如手下的一万水军和姑苏城的一万五千精卒,这都是夫差的亲

    兵,只听夫差的号令。若真如胥门巢的提议,展如的一万水军恐怕早晚会落入王子地手中,各

    方形势立转。

    伍封本就不大愿意自己带兵北上,既然伯嚭等人怕他得了兵权,不让他带兵,那是最好不

    过,但眼见众人所虑都是如何将自己的权势增大,如何从他人手上削夺兵权,并不是诚心为了

    国事,只能暗暗叹气,知道吴事之难为。

    伯嚭如何不知道王子地和胥门巢心中的主意?他眼珠转动,呵呵笑道:“王子地与胥门巢大

    有道理,但若论声望之高,吴臣之中无人能比得过沈诸梁,老臣以为,展如的水军当然要派到

    淮上,但策应之人,唯有大王亲自出马方能震住楚人,使其不敢轻举妄动。龙伯之言也颇有些

    道理,老臣也以为沈诸梁未必真会攻吴,大王御驾北指,也正好在军中与沈诸梁会盟,龙伯的

    反间之计亦同时进行,如此一来,必能将沈诸梁打发回去。”

    伍封暗暗点头,不管他对伯嚭如何鄙视,这家伙的手段还是十分高明的,伯嚭这种做法,

    即不会使各方的权势失衡,又能当得上用处,夫差的王驾北上,那是吴人军心之所在,叶公的

    胆子再大,也不敢轻易攻吴,若伤了夫差,吴楚两国的后事将难以预计。

    伍封道:“太宰之谋甚妙,微臣以为可行。”

    众臣无不愕然,人人都知道伍封与伯嚭势同水火,不料伍封反会同意伯嚭之议,可见此人

    公私分明,不会因私而毁公,颜不疑与任公子也不住点头。

    夫差沉吟片刻,道:“也好,寡人便明日动身,去会一会沈诸梁。展如率一万水军先发,在

    淮水扎营。姑曹,你点一万人马交给不疑,由不疑带此万人护驾北上。姑曹与地儿的兵马、宫

    中的禁卫和城兵都不必动,石番要随寡人同行,馆娃宫的一千侍卫调入城,城中的守军和两宫

    的禁卫由王弟暂时代领,由寡人的虎符调度。太宰与任公子负责粮草的调度,余者各安其位,

    不可乱了职司。”

    他并没有将万余城兵调走,反而从王子姑曹手中削了一万士卒,虽然由颜不疑统领,但颜

    不疑与他同往,其实这一万人马是落入了夫差的手中,伍封暗叫高明。

    王子地和胥门巢脸露喜色,王子地赞道:“父王英明,如此最好不过了。”

    王子姑曹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夫差发了话,他也不好反对,只是向伯嚭看了过去,但

    伯嚭心思急转,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颜不疑与任公子对望了一眼,明白夫差的心思,这一万人从姑曹手中调来,肯定不会再划

    归姑曹了,多半是夫差自行掌握,但这些士卒不可能由夫差天天上军营去统管,非得找一忠诚

    之将率军不可。颜不疑与任公子依附夫差,从表面上看绝没有自成一派势力,为的就是通过夫

    差来渐渐掌握兵权。夫差北上一趟转下来,这一万士卒十有*会交给颜不疑率领,二人这么

    想着,暗暗高兴。

    伍封无端端多了若干差事,虽然他暂领两宫禁卫和一万城兵,看起来势大,但他在吴军中

    未任过职,并无心腹,何况这又是夫差自领的士卒,算不上他的手下,反而要忙碌了许多,也

    不甚高兴。

    众人各有心思,议事已毕,各自出宫。

    伍封随任公子和王孙骆在城中走了一圈,见了见把守各门之将,颜不疑自去到馆娃宫走了

    一趟,将宫中侍卫领到城中,好在夫差与西施移回王宫时,将馆娃宫的珍玩尽数迁到了王宫,

    侍卫撤走后,也不怕会有歹人来抢掠,何况宫中还有寺人宫女不少,虽当不得大用,一些宵小

    鼠辈倒可以应付。

    伍封又见过了夫差,夫差将领兵的虎符交给他,唠唠叨叨说了良久,才将伍封放出了宫。

    伍封才出宫,便见石番和王子地在宫门外等着他。

    王子地上前道:“王叔,小侄今晚在落凤阁设宴,承蒙应允,小侄便在落凤阁相候了。”

    伍封大感愕然,心道:“眼下国中有事,明日大王要出城,弄不好便要两头受兵,与国之存

    亡大有关联,你怎念念不忘今晚的宴饮?”

    王子地见他的神色,猜出他心中所想,笑道:“适才王叔外出公干,小侄向父王禀告,说王

    叔身负重任,今晚过后怕有好一阵忙,是以小侄便设宴款待,代父王向王叔敬几爵酒,父王十

    分高兴,说只要不饮醉误了事,但饮无妨。”

    伍封见他连夫差也搬了出来,又口口声声称他为“王叔”,自称“小侄”,十分客气,何况他

    先前答应过石番,虽然国中有事,也不好自食其言,只好答应。

    石番“呵呵”笑道:“既是如此,小人酉时到龙伯府上相候。”

    伍封点了点头,寒喧了几句,告辞回府。

    回到府中,将叶柔叫了来,告诉她叶公大军压境,又说了夫差的安排。

    叶柔秀眉微蹙,道:“叶公用兵虽然爱行险着,但多是经过深思的,他这次的举动,恐怕大

    有文章,不可轻忽。”

    伍封叹了口气,道:“这次到吴国一走,才知吴事难为。吴国虽有天下精兵,但缺乏粮草,

    难以使用。最可怕的还不是缺粮,而是大小吴臣贪利忘义,不分轻重。在齐国时,虽然田氏专

    权,但遇到国之大事,仍能以大局为重,吴臣却是不顾大局,处处只考虑自己的权势。”

    叶柔道:“伯嚭身为太宰,那是百官之长,却私心最重,夫差多年来对他听之任之,给群臣

    做了一个极坏的榜样,这叫作上梁不正下梁歪。”

    伍封又说了晚间要到落凤阁赴宴的事,妙公主不悦道:“夫君怎想着到那种下流地方去?没

    的失了身份。”

    伍封叹了口气,道:“无非是应酬一下而已。”

    楚月儿笑道:“夫君整日在临淄时,也不见踏进那长笑坊一步,这次去落凤阁,想来不是去

    沾花惹草。”

    叶柔心细,问道:“这落凤阁是王子姑曹开的还是伯嚭开的?”

    伍封吃了一惊,道:“是伯嚭开的,柔儿好生了得,居然能猜想得到。”

    叶柔笑道:“龙伯一反常态到女闾中去本就稀奇,何况在国中有事之时,那自然是另有计谋

    了,也不难猜。此地月儿去不得,眼下平爷在外,龙伯便将小兴儿、小刀、小阳带去,或能派

    上用场。”

    其实伍封倒没有想许多,只是见石番盛情相邀,难以推脱,至于晚间到了楼中该当如何并

    没有去想,听叶柔这么说,有些惭愧道:“我倒没有什么图谋,只是见一步行一步罢了。小刀和

    小阳还要留在府中保护你们,我带小兴儿去便了。”

    叶柔心想,在吴国眼下只怕没人是伍封的对手,若能智谋,伍封也不在伯嚭之下,又怕了

    谁来?笑着点头。

    1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出自《诗经·国风·卫风·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