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夫余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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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邑城是莱夷中离临淄最近的城,也是昔日莱国之都,公子骜即位成了齐平公之后,昔日

    的公子府,便成了齐平公在莱夷百里自领地的中心。

    伍封先派人入城中公子府报讯,自己大队人马进了城,只见城中人户并不太多,不过城中

    所居,大多是齐人,夷人较少。

    到了公子府,只见大大小小上百个仆佣侍婢在府门外列队相迎。为首一个老人迎上前来,

    妙公主远远便叫道:“老总管!”

    老人抬着昏花的眼睛从马车群中找到了大铜车,迎上前来,道:“公主!”

    众人下了马车,妙公主扑入那老总管的怀中,道:“老总管,我很挂住你!”

    老总管呵呵笑道:“公主还是老样子。”

    伍封走上前向她施礼,老总管连忙答礼道:“这位定是大将军了,令堂在府上停了一日,过

    了一晚才走,如今已去了夷维城。”

    众人入府,妙公主是府中主人,自然一一安排。

    妙公主带了众女去后堂安顿,伍封与老总管便坐在堂中,平启、赵悦、蒙猎、吴舟、招来

    和二鲍也在堂中坐定。

    老总管道:“大将军镇抚莱夷的事早已传遍了各地,有大将军前来,老朽也可以安心了。自

    从国君入都之后,并未派人来,这四百里之地的税赋和军政全由老朽代管,老朽年纪高大了些,

    甚是难为。”

    伍封笑道:“老总管老当益壮,居然能将四百多里之地打理得井井有条,在下佩服得很。”

    老总管笑道:“老朽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若不是小儿墨爱与夷人有些交情,怕是不大容易。”

    伍封寻思妙公主的剑术是向墨爱学的,剑法中另有奥妙,必是名师所授,问道:“令郎现在

    哪里?”

    老总管道:“明日是倭人族与东屠族一年一度的比武,小儿被请了去挑选比武之所,眼下在

    三十里外的新水,一时怕还回来不了。”

    伍封好奇道:“倭人族与东屠族每年比武干什么?”

    老总管叹道:“当年齐灵公灭莱之后,将莱夷分划给夷人九族,各居一地,并不相接。本来

    这莱邑附近是倭人族群居之地,东屠族原在大界石,再迁到东海。后来东屠人渐多,他们霸道

    之极,坏了齐制,将族人移居各地,东屠族长的次子东屠苦领了三千户族人到了莱邑地方,这

    便引起了倭人族不悦。本来这两族就颇为好战,于是常有争斗,国君在莱邑为公子时,常常为

    此烦恼。后来国君以新水为界,将水北划给倭人,水南划给东屠,暂时安定下来。”

    这时,妙公主、楚月儿、叶柔和迟迟从后院转了回来,老总管迎了她们入座。

    老总管续道:“两族在新水旁各耕其地,交赋收之余,各自能足。如今倭人农耕之术日佳,

    又擅用肥,是以所收甚丰。东屠人初来时仅三千户,而当时倭人族全族在此,共有不到四千户,

    因新水之南的地仅水北一半大小,国君才会让东屠人居于水南。东屠人喜用肉食,将四成之地

    畜养羊豕,农耕之地仅六成。”

    伍封道:“这么算起来,东屠人每户之地比倭人还多些!”

    老总管又道:“东屠人的风俗,与它族大不相同。其人除本族女子外,又从它族娶女,每男

    之妻妾十到数十,又大开其内室,宾客亲属出入不禁,有客到访,常以妻妾陪寝,由此人丁兴

    旺之极,如今新水之南的东屠人已过五千户,倭人全族也有五千余户,是以水南之田,东屠人

    不敷其用,见倭人用田肥美,渐生侵占之心。”

    众人都感愕然,这东屠人的风俗听起来十分奇怪。

    老总管道:“本来两族隔水而望,东屠人虽然贪婪,却也不能无缘无故夺倭人之田,事情就

    坏在这条新水上面。这新水是山泉汇成,由南向北,转而西上入海。既是山泉所汇,每年冬春

    水少,夏秋便泛,水南靠山,水北近海,常在夏时泛滥改道,每过一年,新水就北移一点。若

    以水为界,每年倭人之田便减损十余顷,而东屠人就会多出十余顷。若是以最先所划之田来定,

    东屠人用水又会不便。两族之争,便由新水改道而生。”

    伍封听得大皱眉头,道:“这可就有些难办了。”

    老总管点头道:“若以势力而论,倭人勇士和精兵为九族之冠,新水南岸的东屠人比倭人虽

    要多些,若是交战,东屠人却不能敌;但此处的东屠人仅是一支,莱夷的东屠人全族如今有两

    万户,若是全族交战,倭人之数只有东屠人的两成。是以双方虽然都好战,却各有顾忌。国君

    便依倭人族之长倭人武之请,定下了法度,两族每年冬天各选三名族中高手比武一次,那方败

    了便输田二十顷,水道仍然共用,田也依最早的规界。”

    妙公主这时问道:“老总管,墨大哥怎未见着?”

    老总管笑道:“明日便是东屠与倭人的比武,小爱身为见证,预先去挑选比武场地,怕要到

    晚间才会回来。”

    众人说了一会话,用了午饭,各自休息。

    老总管拿了莱邑之地的图版户契过来找伍封,道:“莱夷共五百里地,除了东南方的夷维城

    附近百里原是晏老大夫的封邑,剩下的四百里原来都是国君自领,如今这五百都是大将军的采

    邑,此处是莱夷五百里的图版和莱西、莱北和东海共四百里的户契。”

    伍封在书案上打开那一卷竹简,见上面刻着莱夷五百里之地的详细地势形貌,赞道:“这图

    是谁绘制的,竟然如此细致?”

    老总管笑道:“这是小儿墨爱之作了,每副图简小儿都花了*个月堪舆,单是绘制也要用

    月余!”

    伍封叹道:“令郎真是细致得很,如今我们齐国虽有数十个舆地官,却连一副图简也没有。”

    伍封见这竹简上山林、湖泽、水道、田壤、城邑、村寨刻得十分清楚,其中田壤还分了上、

    中、下三等,赞不绝口,道:“我看这种图简不仅用于平日的政事,还可用于战事!”

    老总管笑道:“小儿也是这么说,是以绘制甚详。”

    伍封见上面有七座城邑,莱西最大的是莱邑城,东南方向有一座赢城,还有不少介乎城与

    村之间大小的寨,叹道:“莱夷之地果然地大人少,莱西百里之地仅有二城。”

    老总管叹道:“这还算好的哩!晏氏原来的莱南百里之地,仅夷维和博城两座城,国异的原

    来莱北百里采邑,有一座北口城,可惜被‘海上龙王’徐乘所侵破,城已大损,还有一座新建的

    主城,原来叫蓬邑,是国异费三年建成,算还过得去了,东海之地如今只有一座休城。整个五

    百里莱夷之地,仅有七城。”

    伍封点头道:“城以盛民,日后得多建几城才行。”

    老总管道:“莱夷之地与它处不同,有三行低山。最西面是是沂山,南北相向,由西往东来,

    过了沂山便是莱夷之境;中间的是南北向的大泽山,大泽山之西便是莱西之地,其南是莱南之

    地;大泽山再过去,有一道东西向上折往北的昆嵛山,此山甚长,将莱夷与东面的地方隔开,

    大泽山与昆嵛山之间的地甚大,分为莱北和东海,南端有一点属莱南。整个莱夷有三成低山,

    又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夷人村寨,介乎七城之中,与小城相似。”

    伍封道:“这七座城中,哪座城建在山地?”

    老总管道:“只有主城建在山地了。主城两侧之山不属于大泽山和昆嵛山,山势甚低,两边

    却如直壁,中间留出大片之地,由南到北插入海中。主城建在海边不远处,刚好处在东西南北

    的要道之中,甚是险要。”

    伍封点头道:“莱西除了倭人和东屠人之外,还有哪些夷人?”

    老总管道:“莱邑离临淄最近,齐人有一万多户,其余六城各有数千。莱邑城中有不少夫余

    人,夫余人与齐人生活习俗相近,如今有一万四千户,是夷人九族中最善商营者。他们专为官

    府收罗渔盐,又从乐浪人处收买海贝,转手出售,获利甚丰。”

    伍封问道:“东屠人与倭人相争,夫余人未卷入吧?”

    老总管愕然道:“应是没有吧。”

    伍封点了点头,又随手翻看那些户契,见莱西的百里之地,便有良田六万余顷,还有林泽、

    村寨、城邑一万余顷,荒地二万余顷。此地并不靠海,与夷维、博城的莱南百里之地相似,真

    正的海沿之地,全在莱北主城、北口和东海的三百多里地之中。

    伍封见图版之上有许多空地,奇道:“如何会有这么多空地呢?”

    老总管道:“眼下这些地都是灭莱之后所分划,配给九族,以收其赋,如今已有数十年了。

    莱人本来不擅农耕,原来有一半以上的荒地,后来齐人驱罪徒开出荒地以增其赋,又让天鄙族

    人开垦,这些新开的地既未划分,又无多人耕种,便闲置下来。东海夷地最晚属于齐国,数十

    年来各家争斗,无人顾及,是以东海的荒地便超过了一百三十里,委实浪费。”

    伍封奇道:“怪不得莱夷的税赋少于它处,原来是有地也无人去种,为何不重新划定其地

    呢?”

    老总管笑道:“莱夷五百多里地,由齐人与九族夷人杂居,各族之间关系复杂,常有争斗,

    难以处置。何况地分为四部分,分别是以莱邑、博城为主的莱西、以夷维、赢城为主的莱南、

    以主城、北口为主的莱北,再加上东海之地,又叫莱东,如此四部分。四部分原由国君、晏家

    和国家分掌,而九族之居所又不是按此四部分来区别,是以难以措手。何况齐国连连政事大变,

    上面斗得甚紧,国君和晏国两家上面还顾不过来,哪有心思想到这些?如今大将军前来,若能

    平抚九族,重置其地,恐怕才能让莱夷五百多里之地富华起来吧。”

    二人正说话时,忽然家人报说有人拜访大将军。

    老总管问道:“是谁?”

    家人道:“来人有田老爷、冉老爷,还有夫余贝上人。”

    伍封知道镇抚莱夷之关键便在夷人九族之长身上,闻说夫余贝来了,喜道:“快请进来。”

    对那什么田老爷和孟老爷便没有在意。

    伍封扭头问老总管道:“老总管,夫余贝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总管道:“这人看来是个生意人的模样,为人颇为圆滑。”

    伍封点头道:“生意人最重货利,怪不得我才进城他便来了,若能保证其利,便不怕他会胡

    来。”起身出了厢房,迎到大堂。

    妙公主与迟迟一道慰抚府中之人,这些人都是齐平公身为公子时的亲随,自然与他人不同。

    楚月儿在三女中是专司保护伍封之责的,是以伍封在厢房与老总管相谈时,自己在房外花亭中

    与四季燕女闲聊,此刻见伍封出了厢房,便与四女跟了上来。

    只见三人摇摇摆摆地随家人过来,见了伍封,为首一个肥肥胖胖的人远远地叫道:“大将军,

    呵呵,夫余贝特来求见。”

    三人到了近前,伍封见那夫余贝不仅肥胖,浑身上下如一个圆球似的,满脸堆满了肉,虽

    是大冬天,居然也是满头大汗。

    三人各带了几个家人,抬着大大小小的锦盒礼担,跟了进来。

    老总管在一旁引见,夫余贝身边那两人之中,年纪已过六十的那人叫田新,另外那四十二

    三岁的叫冉雍,是赢城的齐人大户,实际上也是赢城的齐人之长。

    三人命家人将礼担放在檐下,在外侍立,随众人入堂中坐下。伍封坐在正中,老总管坐在

    他右手,楚月儿坐在他的左手,四季燕女便站在伍封身后。

    夫余贝看着楚月儿和四燕女,垂涎道:“大将军果然英武不凡,单是小夫人和侍婢之美,便

    已羡杀了夫余贝了。”他以前在公子府见过妙公主,见楚月儿有座,猜想是伍封的夫人,又不是

    妙公主,便以“小夫人”相称。

    伍封笑道:“在下还以为上人是来看我的,原来是找个藉口看看在下身边的美人。”他听吴

    舟说过,夫余称其族长为上人,便也这么称呼夫余贝。

    众人都微笑起来,夫余贝道:“小人是个生意人,如今大将军镇抚莱夷,小人不早来巴结,

    怕生意会被他人抢了去。”

    这人如此直言不讳其来意,反令伍封对他生出好感。楚月儿等人也觉得此人说话另有一番

    风趣。

    家人为夫余贝三人端来热水盥洗,夫余贝擦着脸上的汗,笑道:“贱躯肥重不堪,稍走得几

    步便觉疲累,是以一向少出门,如今大将军来了,小人不敢不来见一见。”

    伍封对冉孟二人道:“冉老爷和孟老爷也来得早,不知用何脚力,从赢城和休城大老远赶来,

    能有如此快捷?”

    田新笑道:“哪有这么快?小人与孟老爷听说大将军近日要来,前些日便到了莱邑,只可惜

    未见到令堂大人。”

    冉雍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家人退下后,伍封道:“三位来见在下,是否还另有他意呢?”

    田新道:“小人们只是为了见一见大将军,并无其它的意思。”

    夫余贝笑道:“其实小人们心中自是有些想法,不过,与第一次见面便提出来,只怕人人都

    当我们都是些势利之徒,便有想法,好歹也要在下次说出来,才象个样子。”

    伍封道:“在下这一次匆匆而来,只是稍稍巡视一下,过些天还要回临淄,新春过后才会来

    长住,到时便可以与诸位详谈了。三位是地方名士,日后在下定有借重之处,只望各位能鼎力

    相助,在下就不胜感谢了。”

    田新道:“大将军若有用得着小人之处,只管吩咐下来便是。小人们都是大将军辖下草民,

    自会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伍封笑道:“话不是这么说,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下毕竟是外来之人,无三位相助,只

    怕诸事皆难措手。”

    夫余贝呵呵笑道:“大将军是天外神龙,田爷和孟爷自然是灵蛇,只是小人在大将军面前,

    只怕连条蚯蚓也算不上。明日晚间,小人会在府上设宴,款待大将军和公主,只要大将军和公

    主能来寒舍,那真是篷壁生辉了。”

    伍封皱眉道:“在下行程颇为紧促,明日就想起程赶往夷维城去,只怕无暇到贵府宴饮。”

    冉雍一直未说过话,此刻忽道:“大将军何必急在一日?明日是倭人与东屠人的比武之日,

    这场比武干系到两族一年之事,大将军怎会不去一观?”

    伍封见这人一张嘴便说到点子上,心中一惊,点头道:“冉爷提醒得极是,在下明日就去看

    看比武,晚间到上人府上赴宴罢。”

    夫余贝呵呵笑道:“这就好了,日后小人见了那索家牛,便有得说嘴了。”

    老总管道:“大将军,那索家牛是索家族长,也是上人的亲家,现居北口,当年国异常到他

    府上饮宴。”

    夫余贝向田新和冉雍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三人起身道:“既然大将军已经答应,小人们便

    不多打搅了,这便告辞。”

    走到檐下,田新指着那三个礼担道:“些许薄礼,请大将军笑纳。”

    伍封皱眉道:“这怎么好意思?”

    夫余贝大笑,道:“小人知道大将军富甲天下,随手从府中摸一物出来,只怕比我们三家的

    所有家产还要多,这一点礼物自然看不上眼。不过,小人们初次拜访,怎好意思空手而来,惹

    人笑话?”

    伍封笑道:“上人说笑了,哪有这么夸张?”

    送走三人之后,楚月儿笑道:“这个夫余贝十分有趣。”

    伍封道:“我看那冉雍更有趣些。他来之后只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却是今日话中最要紧的,

    我看此人大不简单。”

    老总管点头道:“大将军说得不错,夫余贝油腔滑调,田新小家子气,那冉雍却是胸有城府,

    大将军若能将他心里的话掏出来,只怕对大将军镇抚莱夷大有益处。”

    伍封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改日与这冉雍好好的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