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二十三岁的冬天

冰糖松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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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发现文字缺失,关闭/转/码/或/畅/读/模/式/即可正常阅读康熙问话的明明是老八,但是三贝勒像是自己被皇帝的死亡射线所注视着,身体已经开始微微发颤。而同样的压力和状况,也出现在好几个皇阿哥身上。十爷想要开口替他八哥申辩几句,被后面的十三阿哥给戳了一下。十阿哥就这么一犹豫,八贝勒就已经开始对答了,且是声音颤抖的那种:

    “我……故意不救被毒的大嫂?”这个疑问的语气中充满了三观被震碎的不可置信,八贝勒再抬头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这不是我第一次摸被毒之人的脉,这不是他赫舍里第一次下毒!皇阿玛!上一次!儿臣做了整整一个月的噩梦!我一直记到了现在!!”

    兄弟们都震惊了,愣愣地看着老八。不是因为老八话里透出来的信息,而是在万岁爷如此冷酷的高压下,八贝勒的音量居然还能越抬越高。虽然皇阿玛这话问得确实又诛心又过分吧,但是当面顶起来,这这这……

    三贝勒背也不直了,一副准备等狂风暴雨来临时自保的防卫姿态。四贝勒和五贝勒已经动了脚趾,随时准备着求情。而跪在老八周围的几个,老七、老十二,已经准备去捂老八的嘴了。但是无论是老七还是老十二,都没有八爷的上半身挺拔,更没有能拉动八贝勒的臂力。所以八贝勒的应答还在继续,他红着眼,直着背,音量虽然已经恢复了正常,甚至比平时更轻一些,但他的话,却像一颗颗落入沉湖的顽石。

    “皇阿玛现在问我,我是不是……故意不救被毒的大嫂?”他没有眨眼,两道泪水却是沿着脸颊滑落,“您再问一遍吧,皇阿玛,儿臣好像是听错了。您再问一遍,儿臣就回答……”说到最后,声音已经轻到听不见,但他全程都没有将和康熙对视的视线移动半分。

    天家父子俩对视着,像是一种无声的比拼。最后,是康熙先将视线移开了。龙靴踩着沉重的步伐,跨入了乾清宫的宫门。

    “公主婚宴投毒案,系心怀不轨的前明余孽所为,主犯从犯共七人,将于明日午时凌迟处死。索额图已于前些日子死于宗人府中,勿要再提。”

    日升日落,月圆月缺。就像冬天将秋天抛在了后面一般,众人也很默契地将这桩投毒案抛在了话题之外。至少在公开场合,是再没有人提起这桩案件与皇子们之间可能的关系了。反正在场面上,都是前明余孽在作恶。至于为什么前明余孽只投毒了直郡王、三贝勒、四贝勒、八贝勒,单单把中间的五贝勒、七贝勒给漏了过去,那就只有前明的列祖列宗知道了。

    只有直郡王还抓着这件事不放。大福晋到底没有撑到这一年的冬天,或者说,自打中毒那一天开始,她就没能从床上起来。虽然意识清醒,但肌肉却使不上劲儿。八贝勒的那一缕真气能够保护了她的心肌,不至于因为心肌罢工而当场毙命,但是外周的肌肉却是没法救的。

    于是大福晋在最后的一个月里安排好的两个女儿的嫁妆,拉着两个儿子千叮咛万嘱咐,最后随着病情的进展,呼吸相关的肌肉比心肌更早停止了工作。

    直郡王几乎发疯,一度试图抱着大福晋的尸体去叩阍。最后是老三、老四、老五,加上雅尔江阿、富春等几个宗室堂弟把老大给拦了下来。直郡王就抱着大福晋的尸体,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抽动:“我不服,我真的不服!他要我们死,我福晋死了,他还稳坐毓庆宫的太子宝座,凭什么?!凭什么啊!”

    论起关系来,早就跟直郡王保持距离的亲弟弟们,远不如雅尔江阿、富春这样的堂弟跟直郡王走得近。尤其雅尔江阿这个新继位没多久的简亲王,简直是老大的亲弟弟。此时他就趴在老大耳边痛哭道:“大哥,你清醒一点吧。是前明余孽投的毒,索额图也早就死了,太子在宫里出不来,不是他。”

    “不是他,那是谁?”直郡王脸上的肌肉不抽了,变成了一种冰冷的麻木和冷笑,“真是爷的哪个好弟弟?”

    他小心翼翼地把大福晋的尸体放到白绸环绕的床板上,抚摸着尸体的脸庞,又落下几滴泪来。然后他才直起身体,越过弟弟们朝门的方向走。八贝勒头顶戴白,坐在最靠近门口的一张椅子上。

    直郡王就在八贝勒跟前停了停。“老八,你说,爷的哪个好弟弟,有这样的能耐?”

    八贝勒抬了抬眼,同样是一脸麻木。还没等他说话,直郡王就“哈哈”了两声,自顾自地踏步往外走去,“不是他?真当人都是傻子呢。”

    不过直郡王没有像大家所担心的那样不管不顾跑外面大吼,也没有直接冲进宫去找太子抵命。大福晋留下的四个孩子把他给劝了回来。即便直郡王坚称大福晋是因太子投毒而死,是个人都已经知道了,但只要没真的闹到场面上,人人都想压住这块遮羞布。

    已经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几个皇子,都在加强府中的防备,各府拔除的钉子隔三差五就有被报到内务府的。即便是没有被投毒的皇子,也杯弓蛇影起来,人人都想自保。皇子们想自保,自然有人投效。几乎是眨眼间,在直郡王和太子为首的两大派别之外,各个皇子的势力也都摆到了明面上。

    但谁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态发展,会引来乾清宫什么样的反应。于是无论是皇子们自己,还是朝中官员们,一个个堵起嘴来不谈论有关皇子的半个字,仿佛这样就能阻止火山喷发的到来。其实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从直郡王府吊唁出来,十阿哥有些忍不住,偷偷跟上一脸沉重的八贝勒。“嗐,八哥。老大难过也就算了,怎么你也一脸死了福晋的表情——好好好,我不说了,是我说错了。”

    但十阿哥心里跟猫抓似的,讪讪地跟了两步,又忍不住凑上来咬耳朵说悄悄话:“八哥,那啥,真是索额图做的啊。我看那前明余孽,也有鼻子有眼的。”

    八贝勒叹了口气,没有再次甩开这块够皮膏药。“冲着皇家用烈性毒药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办法这东西,有用就行,不在乎精巧或者显示自己高明。我问你,你要是有见血封喉的毒药,是直接用在你敌人身上,还是用在自己身上去栽赃你的敌人?”

    十阿哥的眼神变了。“八哥,这就是你不厚道了,弟弟在你眼里有那么傻吗?都见血封喉了,还用在自己身上栽赃敌人呢,那小爷要是死了,这敌人就是被定了凌迟大罪,对我又有什么用呢?”

    “是啊。”八贝勒继续往前走。

    “哦——我知道了。那毒药厉害非常,连八哥都没能救下大嫂,不过多续了两个多月的命。那用在旁人身上,当然是立即毙命的。八妹妹婚宴当时,一桌子上坐的都是福晋和孩子,哪怕自个儿不喝汤,也保不准一个错眼孩子喝了福晋喝了,也没准被人盯着说是御赐不得不喝呢。所以下毒之人绝不会将毒下在自己汤碗中的,赌不起这个意外。那就压根儿没有什么下毒自己碗里以洗清嫌疑一说了,老大老三老四,还有八哥你,都是清白的。”

    “嗯,还不算太笨。”

    十阿哥越琢磨越觉得头脑清明:“哎,那就最直接的,就是太子和索额图他们。毒药很厉害,真能把你们都一锅端了,皇阿玛除了太子就没人挑了。十三、十四到底还是年纪小。等等,皇阿玛……”十阿哥睁大了眼睛,他想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可能性,若是在老大老三老四和老八被一锅端的同时,皇阿玛也中毒了呢?

    那岂不妥妥是太子登基的结局?

    十三、十四再怎么未来可期,那也是刚刚大婚的光头阿哥,门下连个佐领都没有。

    “别看我。”八贝勒制止了他将来开口的话,“宫禁森严,有或者没有,我也

    不知道。”

    “哦。”十阿哥耷拉下脑袋,“小爷突然觉得有些失落,小爷这么个贵妃之子,钮钴禄家的外孙,真的没被某些人看在眼里呀。”这老大老三老四老八一锅端的时候,竟然不捎带上他,跟老五老七一个待遇了吗?难道是因为福晋是蒙古人的缘故?

    八贝勒呼噜了一下十阿哥的脑袋。“想什么呢?这样不好吗?平平安安的,贵妃娘娘在天有灵,也会欣慰你没有遭遇投毒一事的。”

    提到贵妃娘娘,十阿哥脸上的郁闷退下大半,他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倒也是——哎,八哥,我又画了一册显微图,我发现好多细胞里都有个深色的核呢。回头我找两个洋人,让他们给我写个什么……论文,也让我当一回文化人。”

    提到洋人,八贝勒也想起来了一桩事。“老九说今年能回来过年。”

    果然十阿哥更高兴了。“九哥可算是回来了!”他振臂欢呼,“我这就去订席面,九哥这次在草原上应该吃够了牛羊肉了,给他订烤鸭,订淮扬菜,还有粤菜的早茶,我记得九哥就好这一口。”

    看着老十一脸欢快地带着小厮小太监,沿着巷子往前跑去,因为大福晋去世而全身笼罩着阴云的八贝勒,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十阿哥二十一岁,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阿玛了,但偶尔还是像个孩子似的。而同样二十一岁的九阿哥,在外面漂泊了两年,跟鄂罗斯人一寸一寸地争夺贝加尔湖区域的边界线,跋涉在西伯利亚的严寒里一块一块地敲下界碑,如今终于功成而返,不知道如今回来,是否还有曾经不稳重的淘气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