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二十岁的冬天

冰糖松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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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治是非常可怕的东西,不光是政治状态下的康熙让人害怕,政治状态下的太子也让人害怕。

    没有人知道先亮兵锋后被老爹一拳打断的太子在这些日子里经历了什么,宫里的消息被封得严严实实的,太监宫女的尸体也抬出来了好些。然而最终,赫舍里家到底是丢了承恩公的爵位,常泰据说是一病不起,正值壮年的一个军人,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而就在京里传言太子舅舅快死的时候,太子正一身体统地出席着皇太后的六十岁大寿。

    没错,来自科尔沁博尔济吉特的太后娘娘今年六十岁了。作为孝顺儿子的康熙,早在年初的时候放话这次寿辰要大半,礼部和内务府筹办了快一年,到了日子自然要按照原计划热热闹闹地办。什么?一个被革了职务的臣子病重?嗐,万岁爷说的,普天下这么多臣子,时时刻刻都有人在病重,靳辅缠绵病榻都两年了,功劳不比常泰大吗?若因为臣子生病就不办宴席,那这宫里啥喜事都办不了了。

    于是太后娘娘的寿宴拉开了序幕,从早上开始慈宁宫的戏台子上就开始唱戏,什么麻姑献寿啦,什么三仙贺喜啦,什么八仙过海啦,都是热闹的剧目。等到中午太后娘娘入席了,还有蒙古的健儿跳舞、漂亮姑娘们唱草原民歌,以及长寿老人献词等新鲜花样儿。

    康熙爷自然也是众人瞩目的焦点,皇帝亲自作了一篇《万寿无疆赋》,不光每个字都是自己斟酌的,没有经过御用文人代笔,而且就连书写,都是御笔沾了金粉,一笔一划写在黄金屏风上的。这座屏风更是上百匠人精心雕琢的结果,西天神佛密密麻麻从屏风脚到屏风顶端,若是细细看去,那最小的一个罗汉脸上的表情都栩栩如生。

    “料子和雕工都只是一般的好。”老太太说,“难得的是皇上亲自写的字,我虽然看不懂,但就是觉得欢喜。”

    太后真不愧是在宫里活了快五十年的人精儿,这话说得就让康熙舒服。“皇额娘有儿子,儿子是用来做什么的?不就是用来给皇额娘读字儿的吗?”言罢,康熙爷就逐字逐句地把自己的那篇得意之作给皇太后念了一遍,遇上太后不懂的词句,还用蒙语翻译呢。老太太一边听,一遍摸着那座黄金屏风,口中的“好”就没有停下来过。

    康熙扶着老太太的左手,而太子就扶着老太太的右手,偶尔在《万寿无疆赋》的精彩处赞叹一声,所夸都言之有物,哄得老太太眉开眼笑。

    太子献上的礼物是一尊半人高的玉佛,通体洁白,没有半点杂色。弥勒佛笑呵呵地侧躺在那里,身前一坨肥嘟嘟的大肚子,相比于寺庙中的千篇一律的盘坐的弥勒佛,这尊佛像是的表情和体态是如此灵动。“找到的料子有些偏长,因此让人雕成了侧躺的模样,还请玛嬷宽容则个。”太子笑着说。

    太子没自夸,但谁都能看出来,如此大块的蓝田玉实属当世罕见。

    “好好,大肚米勒服,肚量大好啊。”老太后笑得牙不见眼,一手儿子一手孙子,仿佛就是拥有了全世界。

    于是太子也跟着灿烂地笑了,哪怕是面对着康熙的目光,他也是那一脸幸福子孙的表情。

    在底下看着三位主角表演的八贝勒:……

    说实话,这一年先是铅活字印刷术,和黄河水灾,接下来又是担忧妹妹的婚事和太子的亮剑,他真没有多少心思去好好准备太后的寿礼。曾经一度八贝勒还把这事儿给忘了。好在他家里有个云雯,早早让人寻了一块南边姚法祖送的老檀香木,雕成了镜框,又镶嵌了一大块水晶玻璃,便是一件还算看得过去的寿礼了。为了表孝心,云雯还在镜子背面装了一块刺绣,绣面上的九十九个寿字是八贝勒写的,她自己绣的。

    如今那面做工精巧的西洋镜放在一众皇子阿哥的寿礼中被呈递上去,也就吸引了老太后不到零点一秒的目光。

    八贝勒没有自己的寿礼必须出头的想法,然而想到云雯一个甚少做女红的娇客,为了那九十九个寿字也是熬了半个月才做成,劳动成果被如此怠慢——八贝勒忍不住握了握旁边媳妇的手。

    云雯轻轻回握了他一下,示意自己不在意。

    总的来说,太后娘娘就没有正眼瞧见除了皇帝的黄金屏风和太子的玉雕弥勒佛之外的寿礼。特意找了块超大的象牙做雕刻的老大直郡王猛灌了自己两杯酒,是个人都看出了他的不满,不过也没人在意。

    直郡王跟太子别苗头有多少年,慈宁宫偏心太子就有多少年。这是从孝庄太后在的时候就流传下来的传统。直郡王再不满,也只能穿着橘红色的正装跟他同样穿橘红色的兄弟们一起,看着上面穿得金灿灿的祖孙三人秀亲情。

    宴席的菜品也挨个送了上来,大冬天的露天宴席,虽然是挑了一天中最暖和的正午,然而大部分菜肴也失了温度,食材或者糊了或者硬了,只剩下调味还是御厨的水准。

    当然了,其他人再怎么吃冷菜,太后娘娘是不能吃冷菜的。就主桌的那些菜,都是从小火炉上热腾腾地下来的。更有蒙古厨子当场在空地上烤全羊,羊肉的香味飘得全场都是。

    云雯挑挑拣拣,选了一大碗还温热的金汤丸子,给丈夫盛了,再将那已经结了白色油块的牛肉放进汤里涮一涮,多少还能香香地垫一垫肚子,接下来就等着分烤全羊了。“可惜的是冬日里没有叶菜,这大油大肉地吃下去,回家又要不舒服了。”云雯小声说。

    “那你就只喝汤,回去让厨房给你炒豆芽,地窖里的冬瓜也还有剩的。”八贝勒熟练地安慰福晋,一起这些年,云雯喜欢清淡他再清楚不过了。

    羊肉已经烤好了,身强体壮的蒙古厨子一刀下去,羊肚子里的油就“刺啦”一声落在铜盆上。那肚子里竟然还坠出一只焖得金黄的大鹅来。落在盘子里的时候周围升腾起大量的水蒸气。

    “喔,我说怎么这么香,里面还有一只鹅嘞。”人群中发出阵阵私语。

    “呀,这鹅周围好多的料,你闻闻是不是有香菇啊?”

    “可不光是香菇,还有胡椒、檀香,到底是皇家,就是大手笔。”

    ……

    那大鹅也在厨子手里被开膛破肚,肚子里还有一只无骨小仔鸡。那只无骨鸡和鸡肚子里的燕窝自然是献给了牙口不好的太后老太太,而太后老太太又撕下一只鸡腿给皇帝,一只鸡翅给太子。而只有最亲近的皇室成员才能分到一块香嫩爽滑的鹅肉,至于在场的大部分人,就只能去吃烤得干干的羊肉了。

    八贝勒作为皇子中还比较有脸面的人,分到了一块鹅胸脯肉。他和云雯分吃了,确实是没有辜负那足有四五斤的香料里外夹击,滋味相当不错。最重要的是,端到他们桌上的时候肉还是热的。至于作为妃子之一的良妃,远远地坐在屏风后头的后妃席上。八贝勒瞧着,端去后头的就只有鹅架子熬的汤和羊肉了。

    爱新觉罗的血脉和非爱新觉罗的血脉,至少在太后娘娘这里是摆放得明明白白的。

    不过老太太是这座宫廷里的金字塔顶端,也没人对她的处事方式有什么异议。皇帝今天是孝顺儿子,额娘说怎么分肉就怎么分肉,半分架子也没有。

    而从结果上说,大家对套娃式烤全羊的评价普遍较高,哪怕是最外层的羊肉也是有滋有味的,相比围猎时候那些粗糙的烤制手法,用香料精心腌制过的羊肉自有它的口味优势。再加上是热乎的,大家都吃得挺高兴,各种马屁像潮水一样向太后涌去。

    其中来自汉臣的大部分夸赞太后其实听不懂,但这依旧不妨碍她从众人的脸色中看出大家真正的态度。

    “宴席还是要有热菜。”老太后拉着皇帝的手说,“烤全羊好,一大堆火现烤,才有宴席那味儿。我还记得皇额娘七十大寿的时候,也是在慈宁宫里烤了羊。那时候太子才这么高,给皇额娘切羊肉,刷刷的,那刀利落的,可把你吓得连连喊停,皇上还记得不?”

    老太后口中的皇额娘,就是孝庄太后了。

    太子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孙儿那时候还小,不懂事,让皇阿玛操心。玛嬷快不要再提了。”

    “哈哈哈,太子不好意思了。”老太后指着太子爷的鼻子笑得促狭,就仿佛是普通人家里揭儿孙糗事的长辈。

    康熙爷跟着笑起来:“这些小时候的趣事,能博皇额娘一笑,也是儿孙的福气。”

    这场话里的机锋,大约是太子接着太后做保,给皇帝道歉了。太后也许是不知情的,碰巧提起了孝庄太后在世时对太子的宠爱和期许;也许是慈宁宫听说了皇帝革除了承恩公一事,有意在其中转圜。谁知道呢?

    八贝勒抿了口已经放冷的汤,皱皱眉,放下了碗,回头招呼边上伺候的小宫女:“劳烦倒一杯热水。”

    “是,是。”

    小小的茶杯装着热茶马上上来了。茶水倒是新鲜热乎的,泡的六安瓜片。八贝勒把茶杯递给媳妇,让她暖手。“马上散场了,再坚持一下。”

    别说云雯,就连他都有些疲惫了。如果皇帝还想维持储君的地位,麻烦快点把承恩公的爵位赏给随便哪个赫舍里吧!这么吊着大家都提心吊胆的很好玩吗?

    但八贝勒不知道的是,当天散席回到乾清宫后,脸上一路挂着轻松笑意的康熙爷就直接砸了奉茶宫女递上来的杯子。

    “扑通。”乾清宫里整齐划一地跪下一片,却连一句讨饶的声音都没有。

    帝王的嘴角还挂着与宴席上一模一样的笑容,但眼里却没有半点温度:“好小子,连已故的乌库玛嬷都能利用,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宫人们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个个都恨不得自己是一个聋子。

    而与此同时在毓庆宫,太子爷也砸了一个杯子,姿势动作几乎和老爹一般无二。只能说不愧是亲父子吗?然而太子的情绪除了愤怒,更多的是郁闷和躁动:“这样被人看笑话的日子,孤还要过多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