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二十岁的冬天

冰糖松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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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哥……”外头响起九阿哥的声音,就是虚弱得很。

    “是九弟,啊,还有四哥。”八贝勒连忙开门,在两个兄弟进门后又连忙关上了门,防止过多的寒风吹进这个本就不暖和的屋子。

    九阿哥和四贝勒是被几个太监给搀进来的,两人腿都微微曲着,一看就是跪久了。乾清宫的太监们沉默而高效,将两名遭了罪的皇阿哥搀扶到榻上就安静地退出去了。而屋里点起了灯,因为惊呼和热闹短暂驱散了一会儿寒冷。

    “八哥……呜……”这是卖惨的九阿哥,“我都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感觉我跪了快有六个时辰,腿都废了。哎呦!八哥,你轻点。”

    八贝勒在小九的腿上连按了几个穴位,直将他按得嗷嗷叫。“哪有六个时辰,最多不过四个时辰。我看你这腿还知道痛,可见是没有废的。”

    相比身强体壮的九阿哥,四大爷就凄惨多了,嘴唇发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病还没好呢,就罚跪了。天潢贵胄也不好当啊。

    八贝勒果断拿出金针,开始急救。兄弟们手忙脚乱,又是用热水擦又是拿被子捂的,好一会儿,四贝勒才开口道:“不怎么冷,正殿里有地龙的。就是我这身体不争气。”

    治疗中的八爷:“别说话!”

    四贝勒闭嘴了,看着兄弟的金针在自己身上起起落落,仿佛有一股温暖的气流顺着他的穴位流动起来,连那隐隐作痛的胸口也缓解了痛楚。待到施针完毕,四贝勒能够自己喝水了,脸色也恢复了红润,兄弟们才围过来打听消息。“这是怎么了呀?怎么把我们都圈在这儿?”七贝勒迫不及待地问,他是真的挺受罪的,这种没有取暖设施的屋子,他是一秒都呆不下去了。

    九阿哥已经满血复活了,此时压着声音神秘兮兮地道:“要变天了。”

    然后他头上被四大爷给拍了一下:“皇阿玛觉得太子往西藏派兵一事不妥,我和老九留在京里辅政,没有劝阻太子,所以小惩大诫一番。”

    众人面面相觑,前因大家都听说了,但没想到皇阿玛竟然会如此生气,连留在京里的兄弟都被迁怒了。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老三叫道,“我们跟出去秋狝了,还能插上翅膀飞过来劝阻太子啊?”

    四贝勒看向三贝勒的眼神很是不善。老三这人太只顾着自己了,不想想太子,也不想想被牵连的兄弟,第一反应只想把自己摘出去。四大爷就是瞧不上三贝勒这点,不过这么多年,他也已经习惯了,就没对三贝勒抱有什么期待过。不过,他也没有给老三解释的义务就是了。

    为什么年长的几个兄弟们都在这里,他已经隐约有个想法了。这些兄弟,除了九、十,手里都是有兵的。皇阿玛想在城里做什么,所以才把有军权的几个儿子都召进宫,防止其中有人给他捣乱。

    皇帝对于年长儿子的不信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四大爷闭上眼睛养神,他身上裹了两床被子,一床是他自己的,一床是九阿哥给的。原本八贝勒想把自己的被子给他,结果被九阿哥给抢了先。“我可以跟老十挤一挤,挤一挤还暖和。”虽然小九的兄弟情是冲着八爷去的,但这床被子四大爷还是记下了。

    屋子再次安静下去的时候,四更已经敲过了。换了要大朝会的日子,皇子们这时候已经起床了。今日里眼看着是没有点卯也没有差事的,再加上夜里反复折腾,这时候也有些困乏,于是大家伙儿各自裹着被子休憩。但大部分人没有睡着,只是贪恋被窝的温暖罢了。

    “咕噜。”九阿哥的肚子发出一声闹铃般的惨叫,随即“咕噜”声此起彼伏。

    八贝勒打开药箱最后一层,将放凉了的肉馅薄饼与兄弟们分吃了。不是他们不想泡了热水再吃,而是热水也已经彻底冷了,内务府版保温桶没有抵抗住时间的侵袭。好在这天是有太阳的,随着日头渐高,身周的温度也渐渐上来了,没有夜里那么难熬了。九阿哥和十阿哥叠在一起,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

    漫长无眠的夜晚终于是结束了。中午的时候乾清宫的太监们来开了偏殿的门,说皇帝宣见诸位阿哥。兄弟们用剩下的冷水擦了脸和手,抹平睡得露出来小碎发,走出殿门的时候,就仿佛一群结束了科举试炼的学子,或者是终于排队等到了孟婆汤的亡魂。

    乾清宫正殿里非常暖和,暖和中还带着香料昂贵而淡雅的气味,跟阴冷的偏殿完全是两个世界。皇帝的待客间里放了三张小桌子,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依次排开在那儿练字。

    “哈哈哈,胤祥真是写得一手好字。”

    八贝勒还没见到人,就听见了康熙爷爽朗的笑声。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老三、老四、老五、老七、老八、老九、老十,七个成年人身量的儿子一字排开跪在地上,场面还是有些壮观的。

    康熙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继续提笔在十三阿哥的纸上写了两个字。“胤祯、胤祤,你们来看看,这个‘太’字,是你们十三哥写得好,还是皇阿玛写得好?”

    被点了名的小羽毛连忙将目光从地上的八哥身上收回来,紧张地走到康熙身边看那个“太”字。“皇阿玛写得更粗一点,十三哥写得更细一点,但都好看呢。但谁的更好看,我也说不出来。”九岁的小朋友说。

    “什么粗啊细的,皇阿玛这字叫做威风凛凛。”十四阿哥说。

    “哈哈哈哈。”康熙哈哈大笑,一副慈父模样,“胤祤还小呢,不如你能说会道。”于是也没非让小朋友继续回答“爸爸的字好还是哥哥的字好”这样的送命题,而是兴致勃勃地拿了朱笔给小朋友圈点起他的大字来。“你如今写笔画已经很有长进了,哎,这个勾像是你八哥教的,不错不错。但是你这结体还要再练练,你看这个‘金字旁’太大……”

    如此将一张大字点评完,康熙又给小羽毛布置了书法作业。

    十四阿哥一脸期待地看着康熙爷,手里拿着自己的字。康熙便也给他圈了几个。将这些事做完,他仿佛才看见跪在地上的七个大儿子。“起来吧。”康熙收了笑容,脸上的每一道纹路里都透着冷漠,即便他马上又笑了起来,那种冷漠也没有消下去。“你们小的时候,朕也是这样亲自指点你们的学业的。”

    三阿哥胤祉一脸孺慕期待地看向康熙:“皇阿玛如今也可以继续指点儿子们。皇阿玛入读不辍,学问精进的速度儿子们望尘莫及啊。不过我们愚钝,想用功也是事倍功半,日夜翘首只盼着皇阿玛能指点一二。”

    康熙看向三贝勒的眼神变得柔和:“老三一向忠孝,朕都知道的。”也许是被小皇子们勾起了回忆,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慈爱的父亲,目光挨个儿在儿子们身上扫过。“老四和老七的身体还好吗?”

    难道能说被冻了一晚上完全不好吗?

    四阿哥和七阿哥出列,笑着说:“多谢皇阿玛惦记,儿臣一切都好。”

    “也是,朕瞧着老四的脸色比昨天红润些。你走的时候让魏珠给你包点药材。”如此几句父慈子孝之后,一众大儿子就被放出了乾清宫,仿佛他们真的只是被叫来跟皇帝叙家常似的。

    四大爷手上提着御赐的药包,眼睛在阳光底下眯成了缝。

    “哎,八哥,你说这……”十阿哥过来拉八贝勒的衣角。

    “有什么可说的。”四贝勒打断了十阿哥的话,“咱们当儿子的,做臣子的,谨记‘忠孝’二字就好了。”

    刺儿小十颇为不满:“我问八哥,又没有问你。”

    八贝勒在不省心的弟弟脑门上轻轻一敲:“四哥好心提醒你。我怎么教你的,便是心里有再多沮丧,也不可朝着对你友善的人发作去。”

    十阿哥这才不情不愿地拱了拱手,嘟囔道:“好了好了,我不问总行了吧。”说完扭头往外走。十阿哥外头的新房子还在等着最后的修缮,因此还在阿哥所住,与哥哥们都不同路。他对蒙古来的十福晋不甚满意,总找着机会往宫外九阿哥的府上串门,如今竟然扭头往阿哥所去了,可见是又拧巴上了。

    “你说你管他图个啥?”四大爷也有脾气了。

    八贝勒苦笑道:“若我不管他,他怕是不能善终的了。泉下的温僖贵妃该有多难过啊。”

    四贝勒垂下眼,没了亲娘的弟弟总是艰难些的,他照顾十三不也是同样的理由吗?只是如今十三阿哥眼看着是越来越受宠了,恐怕再过两年也就不需要他的照顾了。

    他们边走边说,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就听得身后一声“八——哥——”。十五阿哥小羽毛拎着书包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八哥等等我。”

    八贝勒转身借住他的小身板,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你怎么出来了?”他以为康熙会继续留着年幼的小阿哥们的。

    小羽毛“嘿嘿”一笑:“我想跟八哥一起走嘛,跟皇阿玛告了假。”

    八贝勒简直要叹气了,十三、十四一个比一个会讨好皇帝爹,怎么到了他亲弟弟这边,就变异成这么不解风情的样子了呢?“你也不怕皇阿玛生气。”他说。

    小羽毛小小声地表示:“皇阿玛一直在生气,也不差我这点吧。”

    “嗯?”

    小羽毛:“今天真的好可怕啊,皇阿玛一直在笑,我背不出来书也没有批评我。我形容不上来,就是太可怕了。”

    受了惊的小动物需要跟哥哥贴贴才能好。

    八贝勒抱着弟弟,想了想觉得在乾清宫门口久留也不妥当,索性直接将小弟弟抱起,大步往宫门外走去。

    他们还没有回到贝勒府邸呢,就听到了消息:太子的舅舅,赫舍里·常泰,因贪污受贿被革去了一等公的爵位,而昨天夜里,军中与常泰有旧的士兵,被从上到下换了个遍。

    “常泰的一等公,是赏给赫舍里皇后父亲的承恩公,然后承袭到了他身上的吧?如果常泰被革了爵,那换谁呢?常泰的弟弟常海?”问这话的八贝勒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然而打听消息回来的周平顺一脸麻木。

    “皇上没提。”

    “啊?”

    “皇上没提让赫舍里家的谁来继承承恩公。”

    八贝勒和四贝勒对视一眼,双双悚然而惊。“承恩公”不是普通爵位,是皇后娘家的标记,这是直接把赫舍里家的“外戚标记”给摘了啊,那让已故的仁孝皇后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本朝还没有丢了“承恩公”名头的外戚呢!

    八贝勒回想起刚刚在乾清宫里,康熙跟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舐犊情深的样子,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