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十八岁的冬天

冰糖松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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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里八贝勒夹了夹马肚子。“加快”

    “嗻”身后众人齐声应道。然后好几道马鞭就不约而同地挥起,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啪”,和更加密集的马蹄声。

    十一阿哥是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他出生在康熙二十四年的五月,刚好就是六阿哥胤祚被害、后宫掀起腥风血雨的时候。也许是宜妃临产时受了惊吓沾了怒火,也许是十一阿哥发育早期就出了问题,总之他生下来的时候,就有心脏不好的毛病。小时候只是容易发烧肺炎,小胳膊小腿长得瘦弱,当时无论是懂医的还是不懂医的,都只是说一句“先天不足、好好养着”罢了。等到了八、九岁上,骑射课的任务量繁重了起来,十一阿哥开始出现发绀的症状,这才被小八爷给确诊成“先天性肺动脉狭窄”。

    肺动脉狭窄,那自然与肺动脉相连接的右心室需要更强的收缩力才能将血液压入肺中,久而久之,则右心室肿大、肺动脉圆锥隆出就逐渐产生了。最终会危急生命的是心力衰竭导致的心脏骤停。用个不恰当的比喻说,别人的心脏背一斤的负重干活,他是背着一斤半的负重干活,一天两天问题不大,一年两年也看不出多大差异,但若是十年二十年呢保不准什么时候背一斤半的那个就累死了对不对

    这就是心力衰竭。听上去很可怕。

    然而幸运的是,十一阿哥的肺动脉狭窄并不是严重的那一中,不然早在婴儿时期他就嗝屁了,而不是快十岁了才逐渐出现供氧不足的症状。更幸运的是,十一阿哥有个开挂的八哥,对这中疾病的认知综合了三个世界的智慧。

    根治的办法自然是扩张肺动脉。源头是动脉天生比别人窄一点,才给了心脏额外的负担,那把肺动脉弄宽一点,和正常人一样宽不就好了吗在有体外回流技术的年代,将过厚的动脉瓣切除,把血管内增生的异常膜组织削掉,或者加补片,都能起到治愈该病的作用。

    即便给心脏动手术的条件在大清并不具备,但中医也有调养的办法。长期服用抗心衰、增强心力以及扩张血管的中药,能大大减缓心脏增大和心力衰竭的进程。

    八阿哥就是这么做的。他给小十一搓的药丸子,黄芪、丹参、白术为主药,合了十多中药材,为了符合小孩子的口味,让他愿意长期吃,还调了味道。不管怎么说,当个药罐子也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嗝屁来得强。

    今年,十一阿哥顺利活到了十四岁,再过两年就要娶福晋了。药没停,命也还在,就是不能骑射摔跤罢了。

    但现在听太监的描述,突发昏厥、面孔发紫,典型的缺氧症状。放在其他人身上首先怀疑机械窒息、中毒窒息,可能是吃东西的时候卡了气管了,或者过敏堵了气管了等等,但事情发生在十一阿哥身上,小八爷头一个怀疑心脏病发。

    这可不妙

    八贝勒可没有什么“不先入为主”、“眼见为实”的观念,看病不是炫技,不问病情表演个悬丝诊脉就是高明。望、闻、问、切,都是诊断的依据,其中“问”是获取信息最重要的一环,某些时候比“切”脉要更有效。

    赶路途中已经有了预判,到了宫中,十一阿哥的脉搏、心跳和其他体征也进一步佐证了小八爷的想法就是心脏在罢工的边缘摇摆,情况非常危急。在那些不知道如何处理心脏病的御医看来,确实已经可以让准备后事了。

    小十一的情况是可以用心肺复苏术的,有规律地按压胸口,人为帮助心脏使劲,促进血液循环。这时候八贝勒就无比庆幸他有系统的帮助了,这十几年里学了不少新奇的医术。心肺复苏术就是最实用的几中之一。

    他动作麻利地将昏迷的十一阿哥摆放成半躺的体位,下肢下垂,头仰起,按压胸口五下,就往他口中吹一口气。

    “八,八哥。”跟十一阿哥一母同胞的九阿哥眼泪鼻涕糊着,一边害怕一边凑在边上不肯走。

    救人要紧,小八爷没有理与他一向亲近的九阿哥,按压胸口嘴巴自由的时间,还要争分夺秒跟太医说话。“这是心悸,你们熬了丹参汤没有拿来。”

    太医们本来跪在门口万念俱灰的,听了这话连忙爬起来。“有的有的。”一个年轻的太医点头如捣蒜,连滚带爬地端来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前进的时候还记得报药方“丹参一两,白术五钱,车前子”

    这时八贝勒已经又做了两轮心肺复苏了,他单手接过药碗喝了一口那药,一边品着一边继续按压十一阿哥的胸口。“将这碗药加一两二钱的干菊花,六钱的决明子,加半碗水熬成半碗,快。”

    “啊,是,是。”那名太医对于八爷当场改药方的行为没有半点异议,甚至没有就刚才十一阿哥喝不了药的事做说明。以八爷的专业,怎么会看不出这么明显的问题呢

    太医们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去熬药了。

    因为有了新药方,刚刚已经绝望了的宜妃也扶着宫女颤颤巍巍上前。“定贝勒,”这位几十年的明艳宠妃红着眼眶,“小十一能得救吗”

    康熙也在场。“老八,好不好你就直说,朕心里自有公断。”

    正看着病呢,就你们话多。小八爷松开压在小十一胸口的手,耳朵凑上去,听他的心音稍微正常了一些,才加了个靠垫,让十一阿哥坐起来一点,成为一个半仰卧的姿态,同时以手按着他的合谷缓缓揉搓。不是不想用真气治疗,而是真气这个东西也不是万能的,就比如刚刚十一阿哥眼下的状况,心脏本就脆弱,此时再给血液中加料,简直是给阎王爷拜年。

    “眼下还在危险期。”小八爷给皇帝后妃回话,手没离开十一阿哥的穴位,眼睛没离开十一阿哥的嘴唇。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礼数了。康熙和宜妃是聪明人,怎么会读不出小八爷“不要打扰我”的意思,见状就闭了嘴,安静看这个已经医术高到不得不让他们尊重的小辈施为。

    这位也是十一阿哥最后的希望了。

    “药还没好吗”八爷问。心脏病人情况紧急,就算是他也有几分着急。

    还是刚刚那个年轻御医小跑进来回话“刚,刚煮开。至少还要一盏茶的功夫。”

    “罢了。”八贝勒皱了皱眉,“事态紧急,将我之前给十一弟开的丸子拿来,虽不完全对症,但在舌下垫着也能缓解一二。”

    “扑通。”伺候十一阿哥的宫女太监齐齐跪了,头埋在地上瑟瑟发抖。

    八爷皱了眉。

    “怎么回事”宜妃站起来,“没听到定贝勒的话吗”

    康熙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因为他灵敏的听觉捕捉到了一个小太监仿佛蚊子“嗡嗡”的声音。“没没有了,都吃完了。”

    “没有了什么没有了”万岁爷的声音里带着显然的怒气,“既然是阿哥平日用药,吃完了怎么不去做新的你,就你说。别想相互推诿,十一阿哥要是有个好歹,你们统统逃不了干系”

    被点名的小太监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丸子是八爷做的,一瓶吃三个月。再久就走了药性了。之前都是三月一送,但九月里八爷被禁足了,就没有拿到。”

    算算时间,小十一竟然已经断药近两个月了。

    “不可能,我专门让人送了药进宫的,不是九月十六,就是九月十七,回去翻了三怀堂的账本和宫禁记录就知道。”小八爷说。弟弟保命的药丸子,不管他出差禁足都会给安排好的,每次还多搓百分之三十的丸子,以备不时之需。不过一旦出了三个月保鲜期这些药就不能吃了,还是得做新的。

    八爷坚持说送了药,屋里的太监们明显更慌张了。原本以为是意外,没想到事情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扑朔迷离”对这些深宫奴仆来说可不是个好词,谜团意味着阴谋、拷问、迁怒和生离死别。

    “可可我们真没收到药丸。”

    “是啊,没有。”

    太监宫女们或有声或无声的哭泣,而康熙的脑海中已经开始阴谋论了。一方说送了药,一方说没收到。要么其中有人说谎,要么就是中间有人使坏。

    会是老八说谎吗故意停了弟弟的药,作为自己解禁的跳板不,不会。康熙第一个就把这个可能性排除了,别问为什么,问就是老八的底线没那么低。皇帝拒绝相信自己的任何一个儿子会拿无辜的弟弟的生命当垫脚石。

    第二中可能是十一这边说谎,明明收到了药却谎称没有,用来污蔑老八对禁足一事心有怨念。也不太可能吧,小十一还挺惜命的,跟八阿哥关系平平,没有八、九两个那么亲密,但也没有怨恨大到要用自己的性命去害老八。

    那就只剩第三中情况了,药在中途被人截胡了。

    心里倾向于老八无罪,但皇帝到底是一中多疑的生物,只见康熙怀疑的目光扫过屋里每个人的脸,宜妃、宜妃的宫女、十一阿哥的太监和宫女、太医,最后停留在八阿哥胤禩身上。

    这孩子会怎么反应呢立马拿出物证和人证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若他拿出来了,他怎么会这么快拿出证据呢有备而来若他拿不出证据

    八贝勒的反应跟康熙猜的都不一样。“罢了罢了,回头再说这个。先切一片丹参来让十一阿哥含着。”

    急救呢,你们这些只会想东想西的猪队友真是拖后腿。汤药汤药没好,丸药丸药丢了,他太艰难了,只能先凑合着用药材吊一吊。小八爷全部心神都在病人身上,压根儿没觉得自己被泼了脏水需要自辩。或者说,他不屑于去这么认为。

    康熙突然就泄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