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十八岁的秋天

冰糖松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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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晚上,小八爷就跟亲亲小福晋吃吃喝喝,酒足饭饱了就绕着湖水遛弯,两人黑灯瞎火地采桂花,放在熏笼上烘干了,揉进熏香的香丸里。最后剩下的一把桂花洒在香炉上,满屋子都是秋天又凉又甜的味道。

    “香丸要给十弟留一些的。温僖贵妃生前喜欢桂花。”搂着媳妇睡过去之前,小八爷还迷迷糊糊地这般说道。

    为了图清净,小八爷当天晚上锁了大门,门前贴个条,上书“闭门思过”四个草书。他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有人会在中秋节晚上来登他这个失势者的门。

    门房里留了两份礼物。一个是“时来运转”的西洋机械钟盒,指针连接着五个小水车,在山水小盆景里无声地转。“是小九的风格。”小八爷看一眼就说。至于另一样礼物,则是一副书法,写的苏轼的《水调歌头》,又合中秋的寓意,又暗含转运的意思。

    “这是怎么了?”小八爷笑道,“一个两个都祝我转运。我觉得我现在运气挺好的,太久忙于差事,正好在家可以整理思考一下医术。”

    云雯也看到了两份礼物。“这是谁的字迹?”八福晋指着那幅字问,“瞧着不像古董。”

    “这是四哥的字。”小八爷将卷轴合上,“他早些年写的,那时候不太如意。不如意的时候写先贤之言自勉,四哥就是这样的人。”

    “患难见真情,倒真是如此。”云雯说。

    小八爷将四大爷的真迹放到书房的储存柜里,又将九阿哥送的机械水车钟摆在有管风琴的那间西洋屋子里。“爷这些兄弟傲是傲点,心都还是肉长的,真心相待,必能回以真心。不跟爷亲近的那些兄弟,不是说他们不好、不亲热。只是物以群分,人,也有道不同不相为谋。”

    “比如大阿哥吗?”

    说曹操曹操到,人这种东西是经不起念叨的。云雯上午才刚说完大阿哥,下午大阿哥就登门了。

    “老八,哥哥来看你了。”大阿哥刚进门就中气十足的呼和,声音府外都听得见。“中秋没见你出来,怕下人怠慢你,所以特意绕道来看看。”

    闭门思过,只是自己不能出去,没说其他人不能登门。

    云雯跟着八贝勒去正堂迎接大阿哥,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就是,这个大伯哥的一言一行都太刻意了,像是设计过的一样。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给你带了盒月饼来,是你小时候喜欢吃的稻香楼。”大阿哥把食盒放在桌子上,一脸关切。因着老大脸长得好,所以他表现出关怀的样子真的挺加分的。就是小八爷小时候并不喜欢吃稻香楼的月饼,喜欢吃稻香楼月饼的是七阿哥。

    小八爷没有自讨没趣地揭穿大阿哥,他温和地拱拱手:“多谢大哥记得我。”

    “哈哈。那是,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也就比我闺女大那么一点。”大阿哥说,“如今你遭了无妄之灾,这世上都是捧高踩低的,要是哥哥不照顾着你一点,谁来照顾你呢?”

    话到这里就有些微妙了。小八爷说不好是大咧咧的大哥又给他来本色出演了,还是其中有什么深意。于是他没有接话,就看老大接下来想说啥。

    “老八,你道这回怎么这么倒霉,带只熊出去都能被这么多人弹劾?”直郡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问。

    小八爷拍拍云雯的手,示意她到屏风后边。不过直郡王的压低声音能有多低?云雯在屏风后面照样将丈夫和大伯哥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啊。我一回京就去跟皇阿玛交差。然后就被告知我被弹劾了。我连弹劾我的人的面都没见着。不瞒大哥,弟弟现在还晕着呢。”小八爷的这段话差点让云雯被口水呛到,没想到她丈夫还有装傻这套呢。就是使得不太顺溜,一听就被云雯听出来了。

    但云雯听出来不要紧,重要的是直郡王听不出来。于是云雯就发现大千岁的声音里透露出了几分得意。“你想啊,你查封鸦片,是不是于国于民大大的好事?”

    “是啊。”

    “那些忠君爱民的好官会弹劾你吗?”

    “不会。”

    “那便是了。”大阿哥一击掌,都忘了要压音量了,“自然是那些被你断了财源的人,才恨你恨得牙痒痒!”

    小八爷:“哦。”他已经猜到了大阿哥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屏风后面的云雯也猜到了。

    “你一开始查封的京城郊外的那家鸦片烟馆,可是索额图门人的产业。那就是个太子的钱袋子!你若不信,瞅瞅这个,哥哥我多方查证,才发现的证据。”

    云雯在屏风后面,看不见所谓证据是什么。但小八爷马上就说话了:“一枚玉佩不能说明什么?你我都知道太子的手很松,轻易就赏给了底下的人。既然是索额图的门人,辗转得到这枚玉佩是很有可能的,并不能由此认定太子知道鸦片烟馆的事。”

    “你个榆木脑袋!”大千岁拍案而起,“要不是你动了太子的钱袋子,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弹劾你?不用证据都想得到的事情!现在大好的机会就摆在你面前,你就不想跟汗阿玛证明你的清白?你就不想把那些陷害你的人打脸打回去?”

    与大阿哥激动异常的语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小八爷的冷静。“第一,我不觉得太子会明知鸦片的危害而开鸦片馆敛财,他是储君,官员百姓疯魔对他有什么好处?第二,带白熊出去是我不够谨小慎微,才被人抓住了话柄,与其想着报复,不如反省自身。”

    “你!你真是个窝囊废!”

    “……”

    大千岁下一句话就显得远了些,似乎他气得要甩袖离去。“老八,你从前还小,韬光养晦,谁都不能说你什么。现在你有家有室,就不替你福晋争口气吗?就不替你未来的孩子挣口气吗?想要让女人小孩陪你一起窝囊吗?!”

    “……”

    “啪。”布料摩擦,发出气急败坏的声音。然后脚步声一路远去,直到贝勒府的大门发出一声闷响,再度合上。

    云雯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看见坐在椅子上有些疲惫的小八爷。“爷,大哥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妾身从没觉得爷窝囊过,咱们的孩子也不会这么想。”

    小八爷抬了抬形状俊气的眼睑,黑珍珠一样闪闪发光的瞳孔倒映着云雯温婉秀美的身形。他突然笑了。“不是说来看看有没有下人怠慢我的吗?怎么不看看厨房不看看炭火就走了呢?”

    云雯再也忍不住,冲上去将小八爷的脑袋抱在胸前。“早知道你会这么难过,刚刚我就该从屏风后面出来把他打走。”云雯的声音里带上哭腔。刚刚嫁过来的时候还没有察觉,经历了这桩大变,才发觉皇家的悲哀。不是手足相残、血亲相利用悲哀,是曾经爱过、期盼过,才悲哀。

    “我不难过啊,只是觉得有些可笑。”小八爷突然顺势抱住云湾的腰,然后从椅子上站起。腰和屁股被一下子抬高,云雯措手不及,被小八爷扛到了肩膀上。方才的伤感氛围一下子烟消云散。“胤禩,你放我下来。”云雯吓得连小八爷的名字都喊出来了。

    “哈哈。福晋可要抓牢了。走,我们回正院去睡午觉。”

    “这才是上午呢,怎么就睡午觉了?”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爷就是想跟福晋一起午睡。”

    果然八爷还是有些不太正常吧。云雯不再挣扎,就让某个不着调的爷们扛着她往后院走。还好贝勒府中的下人们被哲嬷嬷□□得规矩森严,一路上看到的仆役都低头看地面,不多给不成体统的八贝勒夫妇一个眼神,这多少缓解了云雯的羞耻感。

    唉,算了,脸面什么的,关起门来就不要了。她还是去抱抱嘴硬着说自己“不难过”的巨婴好了。男人啊,别管外面装得多么成熟多么游刃有余,某些时候就是巨婴。

    其实说起来,那些弹劾他的人到底是什么成分,小八爷自己也说不清。

    索额图是肯定在的。也许像大阿哥说的那样,有利益受损的人,毕竟他在广州十三行砍了这么多人,鬼知道这些富商背后是朝中哪个大官。也许其中还有康熙自己安排的人,就为了让这次杀出了凶名的八贝勒和十阿哥能够暂避风头。不管怎么说,“铺张浪费”的罪名,可比“嗜杀成性”要轻多了。也许还有什么钮钴禄家的政敌,或者那个野心勃勃的兄弟的母家在伺机而动。

    但小八爷的那颗心不够大,装了医学发展,装了海外交流,再装了额娘、云雯这些亲人,就再也装不下大量的仇恨了。

    小系统这些日子倒是挺愧疚的,单纯的小白熊还真以为是自己跟去广州给宿主带来了灾祸。“早知道我就不用实体跟你过去了。”小白熊趴在脚踏上哭唧唧,“我明明可以用光球形态跟着你出去的,一样能起到作用。”

    小八爷拍拍它毛茸茸的大脑袋,云雯也拍拍它毛茸茸的大脑袋。

    “隆隆也知道难过啊,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云雯一边安慰它,一边拿小熊的肚子暖脚。这两天突然降温,新棉被来不及晾晒,洗干净的小白熊就被送进了暖阁,充当临时暖脚器。

    “你要想,如果你没有跟着去,我们人类的嗅觉可找不到那些被藏起来的鸦片。”小八爷说。要是没有小白熊的嗅觉当掩护,他要怎么跟于成龙解释他知道有五箱鸦片藏在粪坑里这个事呢。八贝勒因为学医所以嗅觉异常灵敏?

    “对啊。”小系统精神一震,“于成龙知道我是冤枉的,我明明在鸦片案中起了重要作用。石琳也可以证明。”演戏演全套,小白熊装模作样在广州城里嗅来嗅去,不光广州的官员们看见了,广州的百姓也都看见了。

    “所以,皇阿玛肯定也知道,我带你出去是去干活的。”小八爷在识海中说。

    “哦。”小白熊懒洋洋地趴回去,继续给女主人暖脚,“希望康熙能记得补偿我。小白熊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