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十七岁的冬天

冰糖松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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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初冬的一个多云天,进宫的时候东方还没有泛白,而出宫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气温比起凌晨时候的冻人要和煦多了,至少马车里不用再加小火炉了,而且还能半开帘子透透气。

    “今儿三嫂没有来呢。”云雯的心思还在方才的慈宁宫妯娌机锋里,努力整合着自己刚刚接收到的诸多信息。“三嫂是先皇后家中嫡女,身份尊贵,一来应当知晓礼数,二来也不至于遭人排挤,为何见不到面呢?”

    你说三福晋佟氏呀。小八爷拍拍媳妇的脑袋:“三哥说三嫂病了,是以没来。”

    “啊,那是否需要送些药材去啊?”

    “这就显得揭人伤疤了。”小八爷摆手,“你不知,三哥和三嫂都是自尊极重的人,便是再多的不如意都要遮起来,展露给外人看的皆是一片尊贵美满。”

    云雯多通透的心思,一点就明:“八爷这么说,难道三嫂的病还有内情不成?”

    夫妻之间总是要互相通消息的。小八爷勾勾手指,示意云雯凑近些。小夫妻俩就互相依偎着说悄悄话。

    “都说佟家尊贵,是因为出了两代帝后。然而他家的男人也没辜负爱新觉罗家,佟国纲战死在第二次对葛尔丹之战中,你知道的吧?”

    这么大的事,军功贵族家庭的大小姐自然是知道的。“我听玛法说,正是为了抚慰佟国纲的阵亡,才将其长子嫡孙女嫁给了三阿哥为福晋。”

    小八爷点点头:“三嫂的阿玛鄂伦岱乃佟国纲长子,与万岁爷是嫡亲的表兄弟,三征葛尔丹时身上担着火器营大臣,应当说荣宠至极。然而鄂伦岱此人刚愎桀骜,日前在御前失仪,降职成一等侍卫了。”

    距离昭莫多的大胜过去才多久啊,这就被降职了,可见鄂伦岱这人是真的有些出格。

    鄂伦岱的臭脾气满京里都知道,就连明珠和索额图被他怼了都得自认倒霉。云雯从前听说过这个人,但是将此人与三嫂联系到一起,却是她嫁入皇家后才能习得的技能。

    “我明白了。”云雯小小声地问,“三嫂是不是像她阿玛,就,脸皮薄气性大?因此才病的?”

    小八爷笑了笑,算是默认了福晋的说法。“也不过就是一时的小恙,过几天鄂伦岱的官职就回来了。三嫂嘛,平日里你敬着她,偶尔求上一件小事,让她展现了贵女的底蕴,自然就能跟你融洽。不过不要跟她走太近了,当绿叶衬托红花这种事情,一回两回,算是我们做弟弟妹妹的哄哥哥姐姐;当得多了,谁也不是生来就为了受委屈的是不是?”

    云雯“噗嗤”一声笑了:“爷说得,像是对此很有经验呀。”

    小八爷伸手捏捏鼻梁:“我那三哥,和三嫂,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说完了缺席的三福晋,接下来就轮到已经见过面的嫂嫂们了。“大嫂待我一向亲近赤诚的。四嫂今儿说话也向着我。太子妃的人品,我光是听风声就能知道了,必不是个难相处的人。只是今日见到五嫂和七嫂都讷讷寡言,是否是五哥与七哥与咱们比较疏远呢?”

    小八爷摸摸下巴上新冒出头来的胡茬。“这个嘛,其实五哥是个厚道人,待兄弟们一向不错。七哥腿脚不大好,这些年我也帮他疗养过几回,关系也算可以。不过是有些话题没有说过,只当兄弟处着。”

    云雯懂了,这意思是这两家只论亲戚,不是政治同盟。“那五嫂和七嫂?”

    “这只是我的猜测啊,你姑且一听。”小八爷叹道,“如今这世道,女人的胆子要不靠家世,要不靠宠爱。大嫂不必说,阿玛是六部尚书,大哥独宠她一个的;三嫂出身尊贵,又和三哥合拍;四嫂一向得四哥爱重,又刚生了嫡长子。这几个嫂嫂,便能多与你说上两句。然而五嫂和七嫂……一来她们嫁进来不满一年,二来五嫂的父亲只是员外郎,七嫂略好些,父亲是副都统,然而在一众皇子福晋的背景中,副都统实在称不上显赫。他塔喇氏和哈达纳喇氏也不是大族……更遭的是,五哥宠着几个侧福晋,刘佳氏瓜尔佳氏什么的,七哥也是,独宠侧福晋那拉氏,孩子刚生就又怀上了……所以……”

    五嫂和七嫂这对同病相怜的妯娌,要资历没资历,要家世没家世,要宠爱没宠爱,要孩子没孩子,那可不就得缩起头来当鹌鹑,不多说半句话吗?

    云雯头靠着小八爷的肩膀,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迷茫。她耸了耸小鼻子,喃喃道:“那我以后说话得多注意着些……”不能一不小心就秀恩爱,戳了五嫂七嫂的肺管子。

    这姑娘怎么就这么为别人着想呢?换个性格张扬的人来,巴不得在不得宠爱的妯娌身上获取优越感呢。小八爷看着媳妇可爱的小模样,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

    马车吱呀吱呀驶过了喧闹的京城大街,驶入了一条干净的新铺了青石路面的胡同,最后停在了还挂满红绸的三间黑漆大门跟前。正中那扇大门的牌匾上四个苍劲有力的楷书:定贝勒府。跟如今流行的圆润方正的楷体字不同,这四个字太有筋骨了,虽然笔锋并没有很细,却无端给人一种清瘦、高洁、锋芒毕露的感觉,像是几百年前唐初的字迹一般。

    “怎么样?你家爷们的手迹。”小八爷得意洋洋地拉着媳妇在府门前驻足。

    云雯顺着毛撸小八爷:“好字呀!”

    小八爷憋了半天的笑容一下子炸开,仿佛一枚照亮初冬天空的向日葵。

    “跟爷平日里的书法相比凌厉威严许多。这要写废多少张纸,才能偶得这般意境?”

    “不多不多,也就一卷宣纸罢了。”小八爷背着手,又欣赏了几秒自家大门上的牌匾,“我还喝了点酒,梦到了江——战场上的场景,清醒后再也写不出同样的字了。”

    云雯侧头。刚刚八爷好像说了个口误。然而不等云雯多想,就见八阿哥指着约莫百多米开外的差不多样式的一个大门说:“看,那里是四哥家的大门。咱们两家是邻居呢。”

    云雯成功被小八爷给转移了注意力,一百米正是想看到大门的轮廓还能看见,但想要看见牌匾却不可能的距离。于是云雯眯着眼努力了几秒,就想不起来去思考小八爷的口误了。偏生某江湖人狡猾得很,在她放弃了看清那家的牌匾后拿更大的糖衣炮弹腐蚀她。“昨儿进门的时候一直盖着红盖头,黑灯瞎火的看不清。趁着今儿天还亮堂,爷带你逛逛新家。”言罢,小八爷就把媳妇儿打横抱起,大踏步往门内走去。

    进了大门,就是一处露天庭院,当中一面长长的汉白玉照壁,彩绘一副金青色的松鹤山水,仿的是北宋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的风格,然而在这基础上又添置松鹤,可谓推陈出新。光是这副照壁,就该为难死擅长繁花龙纹的内务府了。

    云雯还想多看几眼,就被抱着转过了照壁,后头一条白石铺成的大道,一路铺到正堂。道路两旁皆是草坪,植有半人高的桂花树,因为是宫内特别栽培的品种,所以就连树干都隐隐泛着黄色,在这种叶片都落光的季节里依旧是枯黄草坪上一抹与众不同的色彩。

    “树下那些小灌木是金牡丹和金线菊。春天牡丹先吐芬芳,到了夏天金线菊就会接班,等入秋了,便是桂花的季节。皆是金色的。不过就是如今这个季节寂寞一些。”小八爷略有些遗憾地说,“本来还想栽点腊梅,刚好凑够四季的金花,然而内务府腊梅的树枝太高了,整体上有些遮挡阳光,于是作罢。”

    第一进的院落视野广阔,光线充足,且四周并不封死,由游廊通向左右两侧,隐约能够看到左边的湖水和右边游廊后茂盛的绿竹。这就使得人的视野舒服极了。

    与特别设计过的院落相比,用作待客的正堂就显得比较规矩,茶房、点心房、会客室、宴会厅应有尽有。整个正堂一共有五间,作为贝勒府的牌面工程,做得比国公府的规格还要高。不过要云雯说,她最心仪的还是正堂最东头藏了一间光线极佳的暖阁,布置了浴室床榻和小书房。

    八阿哥就是把她抱到这件屋子里放下的。

    “这里是你的。”小八爷说,“回头让春绕放些换洗衣服在这儿,再放些书。宅子大了,一路走回屋还要不少路,可以先在这里把花盆底换了。平日里招待客人,也可以在这儿更衣。”

    在正堂给女主人留更衣室,不能说少见,只能说闻所未闻。

    云雯一直到把一身的正装行头换成家常衣服,都还有些如在梦里的感觉。

    因为更衣室里还没有多少云雯的衣物,小八爷左右看看,最后找了件自己的短斗篷给她套上,然后拉了云雯的手。“走,后头还有老大的地方呢。”

    天气越发放晴了,冬季的暖阳洒下来,照得新造的八贝勒府每一块瓦片都是亮堂的。小八爷不喜欢太过艳丽的颜色,于是府中整体采用了白墙黑瓦的造型,偶尔有几根巨大的承重柱,则被刷成了深棕色和古铜色,看着就有种古朴厚重之感。

    整个待客区域都与进门时的那幅金青色山水呼应,在屋檐下描绘了金青色的图案。加上庭院中种植的花色也朝着金色系走,整个风格都是繁荣大气的。然而右转进入书房区域,色调就陡然一变,翠竹与墨竹交相辉映,幽深清冷之风扑面而来。

    “前面这间是我的书房,后面那间是你的书房。”小八爷带着云雯参观着书房窗子上的各种大雁雕刻,调笑道,“爷觉得大雁跟竹子简直绝配。回头你装饰书房的时候,可以把那些个带大雁的文房四宝都用上了。”

    这就提到当初两人定情时有关大雁的暗语了,云雯红了脸,小小地“呸”了一下。“从来没有将大雁跟竹子放一块儿的典故。”

    小八爷就握着媳妇儿的手,在她手心挠了挠:“从我们开始就有了。”

    云雯说不过这个流氓,只能红着脸跺跺脚。

    书房区域也是宽敞,几乎与中路的待客区域一样大。大面积的庭院就使得在种植了壮观的竹林之后还有足够的空间来迎接阳光。书房的布局也不是严格照着四合院走,而是一小座一小座分开的,每一间屋子都要取最好的光线,彼此间有走道相连接。最大的两间自然是男女主人的书房,而其他那些小书房都还是落锁的空屋子。小八爷不说,云雯也能猜出来这是给未来孩子们留的。

    “爷觉得四间够用了。”八贝勒说,“女人生太多孩子对身体不好。”

    云雯转过头,不让八阿哥看见她眼角的泪光。“八爷这宅邸设计得好生不同,也不知工部和内务府为此掉了多少头发。”

    小八爷就从身后抱住她,笑道:“爷自个儿设计的,掉了不少头发呢。福晋快心疼心疼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