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十四岁的秋天

冰糖松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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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没有为难即将成为自己孙媳妇的董鄂小姑娘,但也没有特别优待她什么,所赐下的东西都是内务府准备的。

    云雯跟祖母清点了半日,将明显是皇子福晋规格的物件收拢到嫁妆箱子里。剩余些指明赏给“八福晋家人”的布匹和金银摆件,就登记入库,准备散给亲戚们。

    “要不怎么说宫里做事妥帖呢。”老太太笑眯眯地摇着扇子,“你瞧这黄金珐琅手镯共五对,刚好你姑姑和四个婶子人对。”言罢,董鄂祖母就让嬷嬷将花色最活泼的两对手镯收起来,准备将来送给尚未过门的两个小儿媳。剩下三对手镯,副送去东院给三儿媳,副送去庄子上给庶子媳妇,还有副送给已经出嫁的女儿。

    伯费扬古的孩子中只有个长成的女儿,嫁到个远支宗室里。虽然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媳妇,但其丈夫是真真正正的光头宗室,连个辅国将军都不是,可想生活并不宽裕。若非丈夫好歹是个佐领,能领份军中的薪水,恐怕还没有内务府得宠的奴才过得风光呢。

    云雯自然知道姑姑的不容易。若不是有姑姑的婚事在前面摆着,这家子的女孩子也不至于对自己的命运那般悲观。“我瞧着这几卷云纱与姑姑相称,趁着伏夏还没来,做几身清爽的衣服穿正好。”

    老太太拍拍大孙女的手,眼里有泪花闪烁。“如今可好了。宁雅能穿上宫里赏的料子了。”省的她那个不成器的宗室丈夫天天觉得是妻子的姓氏拖累了自己。

    分赏赐是后宅太太们主要工作的部分,其中学问大了。家里有哪些亲戚朋友?什么东西给什么人?谁厚了谁薄了?谁的人情需要还?万出了岔子坏了人情,对家子来说都不是小事。

    好在云雯自幼跟着祖母见惯了这些的,样样安排都挑不出错来。老太太开始还做主,见她靠谱也就渐渐丢开手,就看着孙女发挥。小女孩儿精神好,头脑比老人转得快,竟然在太阳下山就将宫里面的赏赐全清点完了,还能在人情本本上分析二。

    “惠妃娘娘和良妃娘娘都赏了老物件呢。”小姑娘的眼神清凌凌的,像被夏风吹起涟漪的小池塘。

    被人戴过的年代久远的首饰,样式也好光泽也好包浆也好,跟新做的是不样的。更别提良妃送的那支白玉簪子,太素净简单了,完全不符合内务府给皇子福晋送礼的风格。

    “真心慈爱,才将自己刚入宫时得的赏赐给你。”老太太叹气,拿起白玉发簪仔细端量,“是整块的和田玉上雕出来的,用料贵重,花样却有意藏拙。良妃能从微末到达今日,心思不可说不谨慎。云雯,你要好好跟她学。”

    “是。”

    放下白玉发簪,老太太又拿起惠妃送的璎珞圈,已经有些暗淡的金圈上,溜都是硕大的紫色的珍珠。紫色珍珠不像白珍珠那样放久了就发黄,但依旧能够看出时间的痕迹。这个项圈有些年头了。

    “纳兰家的品味向是有些不同的。兰花纹搭紫珍珠,满京城里这样子的璎珞,老身还从没见人戴过。”祖母评价道。

    许是才女见才女,云雯看这个珍珠璎珞也很喜欢。可惜黄金还能炸炸翻新,珍珠却是经不起老化的。这个项圈的实用价值远远比不上纪念意义。

    “这两样你留着。”老太太说,接着就笑得有些揶揄,“还有八爷送的那些大雁,你也自己留着用。”

    云雯小脸下子飞红,小声道:“怎么又提这茬啊,祖母也坏心眼了。”

    “呵呵呵。”老太太笑得前仰后合,“这男人送东西,就是想看你用上的。那匹翠绿色的暗纹缎,让好裁缝给你裁了秋装穿,没准就用上了呢。”

    老太太心里说,今年朝中就忙着太子的婚事了。便是太子大婚结束了,也还有五阿哥和七阿哥呢。等到云丫头出嫁,少说也两年以后了。然就八爷这殷勤的样子,绝不会等到大婚那天的。

    果然不出老太太预料,整个夏天小八爷的小礼物就没断过。什么井水沁的热带水果啦,什么各色叶子做的书签啦,乃至于合欢花切片的显微图,都拿来送未婚妻。东西不算贵重,就是花心思。然而反过来说,皇阿哥在繁忙的功课和差事之余,还能挤出心思来,才是最可贵的。

    还没过门呢,宠爱就如此之盛。

    家里对双胞胎堂妹羡慕不已,羡慕就跑去喂大雁,结果将那对雁儿喂得都飞不起来了。

    三婶开始还要酸酸,后来就麻木了,她活到将近三十岁,就没见谁这么宠老婆的。别说没见过,连想象都想不出来,这要怎么酸?

    到七月底,八爷标志性的紫灰色帖子又送进了董鄂府,说是天气转凉爽了,他请未婚妻去吃烤鸭。

    吃狗粮快吃吐了的三婶心如止水、仿佛随时能够清静飞升:哦。

    就连心思敏感的老太太都只是让大孙女换上那件翠绿大雁暗纹的秋装,无论云雯怎么表示“这太刻意了”都没用。

    皇家标志的马车就停在董鄂府正门。云雯踩着双墨绿色的绣花鞋,弯腰钻进车厢里,抬头就看到好像又长大些的八阿哥在看着自己笑。

    “给八爷请安。”她在车厢里无法行礼,只能用嘴巴说。

    小八爷眼神落在她的衣服上,笑容更大了几分。“将排序去掉,直接喊‘爷’就行了。嫂嫂们喊哥哥们都是这样的。”

    这是被调戏了吗?云雯红着脸,不说话。她乌压压的黑发编成根辫子,压在左侧胸前翠绿色的旗袍上,看着娴静极了。

    小八爷觉得心里痒痒的,于是又追加着说道:“私下没人的时候,也可以喊‘胤禩’,或者等以后我取了表字,你喊我表字呀。”

    云雯眨眨水汪汪的双眸:“还没大婚呢,八爷是在打趣我吗?”

    “是啊,是在打趣你。”

    云雯咬住了下唇。

    “哎呀哎呀,你喜欢叫什么都可以啊。因为你是福晋,婚前婚后都你最大,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小八爷求生欲拉满,还不忘卖个可怜,“就是喊‘八爷’太生疏了,但如果你非要喊‘八爷’……也不是不可以……”

    云雯:……这么个没脸没皮的家伙真的是她初见时风光霁月的少年吗?

    小八爷没有听见旁人腹诽的本事,不然他定会说“爷就算耍赖也是风光霁月地耍赖好不好”。然而这天,他只能无所觉地带着他的小未婚妻在全聚德吃烤鸭,浑然不觉自己的人设已经崩了角。

    再说了,不管人设崩不崩,约会是定要约的。

    第次是请吃烤鸭。

    第二次就是请吃炸酱面,带着八公主起。

    第三次,他直接把小未婚妻带到三怀堂了。满药铺的伙计齐声喊“主母好”的场面还是挺壮观的。

    虽然名分已经定下了,但老八这么搞,还是在宫里形成了话题。首先表达了不满的就是五爷和七爷。

    “老八如今都乐得找不到北了。”五阿哥说。

    “没眼看没眼看。”七阿哥连连摇头。

    十七岁的四爷和十八岁的三爷已经进入了实习期,大半时间在六部长见识,此时并不在尚书房。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感慨时光荏苒。从前的尚书房是大哥哥们的修罗场,什么老大太子互怼、什么老三阴阳大师、老四铁面阎王,那样的场景已经去不复返了;如今的尚书房是小弟弟们的天下。

    老九、老十、老十、老十四个赛个地调皮捣蛋,哪怕是乖宝宝的十二、十三此时也上来凑八哥的热闹。

    “八嫂是什么样子的人啊?”小十三也九岁了,是个知道婚姻含义的大孩子了。

    七岁的十四阿哥胤祯说话肆无忌惮。“难道真的是像妲己、褒姒那样的美人吗?将八哥迷成这样。”

    这话出,众阿哥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十四,你怎么说话的!”门口传来声呵斥,其中的愤怒和冷肃都让人上下抖。

    八阿哥抬头看去,就见四阿哥胤禛拿着本书匆匆走进来,直接走到小十四面前,劈头盖脸地训道:“妲己褒姒?嗯?这种亡国的典故是可以乱用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要把人往死里得罪的?”

    十四直接被训哭了。全尚书房最小的男孩子赤红着眼瞪着他亲哥:“你凭什么这么骂我?嗝,八哥都没说话。”

    四大爷半点不虚地跟弟弟对吼:“那你问你八哥。”

    这要是原装版本的八阿哥,肯定要在十四面前做好人的,然而换了现在这个不惯着熊孩子的胤禩嘛——

    “今儿十四弟这话,所有人都当没听过。但凡谁传出去,就不是我胤禩的兄弟。”小八爷严肃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哥哥弟弟,里面大部分是康熙爷的儿子,但也有裕亲王家的保泰之类的亲王之子。无论哪种,都能称是小八爷的兄弟。

    此时被八爷和四爷两个气势爆炸地盯着,个个都只能低头称是。

    小十四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闯祸了。就连向好脾气的八哥都生气了。熊孩子面子上下不来,他想扭头跑或者砸个东西什么的。反正他年纪最小,只要闹腾起来被额娘阿玛知道了,最差也是各打五十大板。

    然而还没等十四爷实施他的计划,肩膀上就左右搭上了八哥的两只手。十四阿哥只觉得后背凉,然后他就动不了了。

    ???发生了什么?做梦都想不到八哥会点穴的小十四想开口尖叫,然而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丁点声音。七岁的熊孩子只能惊恐地睁大了双圆溜溜的眼睛,听他八哥说教:

    “女孩子的名声脆弱啊。咱们只是句玩笑话,到了那些地位不如我们的人身上,就只能用性命去偿。董鄂氏是皇阿玛为我定下的嫡福晋,谁败坏她名声,就是败坏我的名声;谁害她,便是害我,即便皇阿玛的脸上也没光。十四弟,你明白吗?”

    十四阿哥说不出话,也动不了,慌得呀比。

    反而是十三阿哥胤祥第个上来赔罪:“八哥我们错了,我们再不拿八嫂说事了。”

    “是啊是啊。”五阿哥看到事态发展也有些慌,上来打圆场,“小十四给你八哥道个歉,再没有下回了啊。”

    十四:我tm倒是想道歉啊,你让我说话啊。

    而九阿哥这个“八哥头号忠粉”已经挥起了小拳头。“小十四,这次是你不地道。你还想不想要八嫂的红包了?敢拿不好的形容词形容八嫂。”

    十四阿哥身体不受摆布,在众多哥哥的声讨中仿佛座孤立无援的冰雕。他现在是真的想哭了。救命啊,难道也真的被菩萨惩罚了?佛教故事里说话不当可是要被拔舌头的呜呜呜。不对,就算没被拔舌头他现在也已经哑巴了呀。

    眼看着四大爷看弟弟的眼神越来越冰冷,造成这切的始作俑者——某神医大大才慢条斯理地将双手从熊孩子的肩膀上移开。

    十四阿哥这才觉得刚刚那股流淌在血液中的冰冷滞塞消退,他喉咙抽动两下,终于发出了句干巴巴的:“哦。”

    “哦什么?!”四阿哥差点暴走,眼睛瞪得快要从眼眶里突出来了。他深觉得才七岁的弟弟简直就是目无尊上好赖不分!

    “哎四哥不要急,你听小十四说话。”兄弟们又是阵劝解,好歹让十四爷跟八爷道了歉。

    道完歉的十四阿哥眼眶红彤彤的仿佛只小兔子,可怜极了,除了在看向四阿哥的时候目光凶狠如同小老虎样。

    这是旁人都不怨恨,只怨上亲哥了。

    八阿哥叹了口气,拍着十三十四把他们往座位上赶:“要说好看,谁又能比得上内务府千挑万选选在园子里的美人呢?哥们几个小时候见得多了。你们也不用好奇你们八嫂的模样,不过是各花入各眼罢了——去,都练字去。”

    十三、十四被骂了通,回到了自己的书桌前还发了好会儿呆。

    打发走了针锋相对的方,战场中央就剩了个还气不顺的四大爷。“十四太没规矩了,四哥替他跟你赔不是。”四阿哥跟小八说,接着就听见十四将镇纸重重砸在桌上。

    八阿哥连忙把四阿哥拉到书房外面,为此还跟匆匆来上课的满文师傅请了假。

    “四哥也不是不懂‘打棒子给颗甜枣’的道理,怎么在小十四跟前就不依不饶了呢?”

    四阿哥站在初秋的微风里,冷笑声:“他哪次是真正挨到棒子的?棒子才刚举起来呢,甜枣就堆成山了,这样下去能学好就怪了。”

    四哥说话还是这么形象。小八爷时找不出反驳的话,然后他自己也被四大爷怼了。“听说你又带董鄂氏去吃馆子了?汗阿玛吩咐的差事都办好了?爷见你是越来越会偷懒了,是不是仗着朝中忙着太子大婚的礼仪没人管束你?”

    小八爷连忙叫屈:“差事办好了办好了,伤药和烫伤药的药方已经调出来了。六个省份筹措来的药材也都进了京。等云南的田七运过来,就能合药了。我制药的人手都备好了!三个御医带十个太医院学徒,民间还有两个大夫主动带了十来号伙计来帮忙呢。”

    看八弟不假思索地将工作内容说出来,四阿哥服气了。什么叫做恋爱工作两不误,他八弟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