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扑朔迷离之二

石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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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街走巷。赵一凡刻意与送信之人保持距离。

    心,是忐忑的。面容,却是冷峻。

    他的目光,时不时掠过不远处的背影,并未过多停留。那小伙子,约莫十八岁上下。身着一件汉人的靛青色棉袍,在人群中极为朴素。个头比三儿略矮,从走路的步伐和气息来判断,武艺定然不俗。举手投足,干净利落。

    这些,本无特别。是逍遥门之人,通常会有这般气质。只是,令赵一凡倍感意外的,是他周身散发出的凌厉之气。不知为何,他总是感到一丝冰凉和敌意。也正因如此,他的每一步,总觉如履薄冰。

    到底,他要做什么?目的地,又是何处?

    经过了张德忠之事,赵一凡对待人的基本态度,便是怀疑。但是,他的本性使然,总是以一种善意的眼光去审度陌生人,并且愿意坦诚相待。这种性格,让他收获了友情,却也犯下了诸如放走李云峥这样的大错。

    现在,他经常会觉得无措。这多少会令他果断行事的优点大打折扣。为了弥补这一点,他必须用智慧来化解。

    眼看着就要出城门,三儿终于耐不住性子,担虑道:“主子,不会是陷阱罢?!”

    赵一凡的心一紧,目光定在那小伙子的肩膀处。他在心中,默默地下了一个赌注。若是他出城之前回头,那么必有蹊跷。反之,则心怀坦荡,应当无事。

    人来人往,平静如水。

    蕴藏在其中的,却是一场心战。

    “三儿,依你看,该当如何?”赵一凡心中打定了主意,动动嘴皮子,看三儿可否会鲁莽行事。

    三儿思量一下,即刻回道:“主子,不如出了城,咱们拦下他,问个清楚,再做计较。”

    话音方落,只见那小伙子猛然顿住脚,回头看了一眼,见二人仍跟着,点点头,回身加快步伐,出城。

    这个动作,令赵一凡胆战心惊。看来,必须使出三儿的法子,以保万一。

    出了城,那小伙子似乎与赵一凡有着同样的心思,越走,越是偏僻之地。

    只是,仍有三三两两的路人,实在不便动手。

    赵一凡回头给三儿使了个眼色,瞬时间,二人如离弦之箭般飞跑出去。

    出乎意料地,那小伙子留意到身后的动静,仿佛早已料到如此,猛然飞奔开来。三人在泥泞的乡间路拼命追逐,引得路人驻足观看。

    似乎约定好的,三人都未使用轻功。而是暗用内力,加速奔跑。从速度来看,武艺的高低自可一目了然。

    赵一凡眼看着就要追上那小伙子。三儿,则是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追了二里路,那小伙子突然改变方向,窜入一条狭窄的小路。赵一凡望过去,林密多沟壑。若是再往里追,便是羊入虎口。

    他顿住脚,略一思量,觉得必须弄个水落石出。待三儿追上来,他吩咐道:“你在此等我便是,犯不着你与我一同冒险。”

    “主子,我想过了……”三儿些许气喘,眼神坚毅,“你若有什么不测,如今的形势,我一个人,也无法只身将你救出。不如一同前去,或许还可拼出一条生路。”

    赵一凡没料到三儿想得如此透彻,鼻子一酸,很是感动:“三儿,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我们还有一条路可选,那就是临阵脱逃。换个词,也可以说成随机应变。”

    这句话,他本可以不说。但是,情义至此,他的感性短暂地战胜了理性。

    “主子,自打林姑娘暴露了身份,我们已经处于被动。若是在此刻退缩,那么很可能我们会一无所获。甚至陷于更加危险的局面。这些道理,主子不说,三儿也明白。三儿希望可以与主子分担这些忧愁。”

    说着说着,三儿稍显尴尬地嗤嗤笑了,来掩饰极度的自卑。

    赵一凡一扬胳膊,用力地搭在他的肩膀,笑道:“好样的!三儿!我的心思,你全猜透了。人要多笑笑,坏事也会变成好事。我们走!”

    一听这话,三儿备受鼓舞。二人一前一后走入这条未知的道路。

    那小伙子,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远处,依稀可以听见急速奔跑的声音。

    这条路,鲜有人走。积雪,尚未开始消融。

    赵一凡沉稳有力地迈着坚实的步子,踩在洁白的雪上,留下一串串疑问。下意识地,他将手放在胸膛前,隔着衣物,感受着那把象征至高权力的金刀,所传递来的无穷力量。

    作为逍遥门金刀狼,他所做的这一切,无非就是不可辱没国家所赋予的神圣职责。

    风,不知何时凛冽地刮了起来。

    这一刻,他无比清醒。

    不到半个时辰,意料之中的景象出现了。

    十几个体格强健的男子顶天立地,严阵以待。神情,冰冷。垂下的手,紧握剑柄。在正中间站立的,是方才那名小伙子。

    再次直面以对,赵一凡将他的样貌深深刻在了脑海之中。

    他的五官,精致灵秀,竟有一丝女儿的阴柔之美。轮廓,却是尽显阳刚。鼻梁坚挺,嘴唇偏薄。

    无疑,这是个帅气的小伙子。

    赵一凡气定神闲走过去,想象着,这是同门中人,迎接他所独有的方式。

    五尺开外,他站定了。静静地等待对方先开口。

    年轻的小伙子,多半会在这无声无息的沉默中败下阵来。

    长时间的对峙。果然,他终于开口了。

    “你为何还敢跟上来?”声音,是淡淡的。

    赵一凡仰头看看天,哼笑一声:“为何不敢?”

    “你不怕死?”那小伙子突然倔强起来,眼神透出一股杀气。

    “这麽说,你是要杀我?”赵一凡淡淡一笑,语气温和。他的心中,却是冰凉到底。这究竟是为何?难道,又要上演张德忠那般闹剧不成?!

    在十几人中,三儿认出昨夜与他见面的那名男子,指向他,喝骂道:“你个阴险小人!我三儿若是死,也要拉你一同见阎王!”

    赵一凡摆摆手,命他退下,干脆道:“说罢!你们究竟是何人?即便是死,也要让我死得明明白白。”

    从现在的形势来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逍遥门中出了叛徒,眼前的这些人,是西夏的死士。要么,是逍遥门六郎带领门徒反叛。不过,后者的可能性较小。否则,又怎会千里送信?

    “赵一凡!”那小伙子陡然神情大变,语气急促凶狠,“你既已接到书信,为何朝廷不发兵?可是你从中作梗?!”

    这一问,倒令赵一凡糊涂起来。知道密信内容的,也只六郎本人。为何此人会知晓?更奇怪的是,发兵不发兵又与他何干?仅凭此问,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些人,不会是李元昊的人。

    想至此,他觉得不必再多费唇舌,坚定道:“都是同门,何必短兵相接。六郎在何处?我与他详谈。”

    “六郎在何处……”那小伙子仰天大笑,声音悲戚,“你可知道,他在暗无天日之地,已两年有余了!而你,而你们,又有谁关心过他的死活?!”

    这……怎么可能?!

    赵一凡的头脑嗡的一声,只觉天旋地转。记忆中的片段,如泻闸的洪水一般,呼啸而来。

    “凡儿,等过一阵,我要亲自去趟西夏,那里,还有人等着我……”

    “凡儿,我的心每日都在煎熬。兄弟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却不能即刻前去为他两肋插刀,你可知,这有多苦?!”

    “凡儿,我的武艺是半废了。你要勤加练武,我们联手,务必将我的兄弟救出来……”

    ……

    恩师!没错!是恩师一道的声音!赵一凡双手抱住头,头痛欲裂,表情痛苦不堪。

    恩师想要救的人,就是六郎罢!可是,六郎出事,为何逍遥门其他人却不知?连东方飞鸿也未有半分察觉。这中间,到底有何曲折?

    赵一凡的情绪彻底失控,浑身冒着虚汗,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的不适,令他无力。精神上的高压,一瞬间将他击垮。他不由自主地蹲了下去,单膝跪地,强撑着身躯。

    “主子!你这是怎么了?主子!”

    耳边模模糊糊传来三儿的关切之声,可是在这一刻,他的思绪,却回到了他与小雪分手的那个夜晚。

    “主子,看样子,他们要动手了!我们该当如何?!”

    “主子!你醒醒!”

    渐渐地,三儿的声音越来越遥远,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再也听不到了。

    赵一凡重重栽了下去,陷入极度的昏迷。

    那小伙子看到赵一凡无缘无故倒下,只当是天意,大笑道:“兄弟们,将他们二人拿下!为了我们的六郎,也顾不得许多!”

    “是!”众人大声应和着,利剑出鞘,朝三儿慢慢逼近。

    三儿心慌意乱,眼睁睁看着主子面色煞白,呼吸急促,直至完全失去意识,却也无计可施。此时此刻,也只得埋头应战。他站起身,一甩长袍,从内抽出利剑,怒目而视,心一横,决计与他们死战到底。

    这,已然是无畏的挣扎。